時間:2025-04-15 13:40:27
來源:城市化網 作者:蔡義鴻
【導語】2011年,蔡義鴻先生以“拷問智慧”的詰問,試圖喚醒中國濱海城市決策者的理性。但十四年后,中央環保督察報告指出,海南陵水珊瑚礁覆蓋率從28%驟降至9%、渤海灣魚類重金屬超標8倍,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場“智慧拷問”在權力慣性、GDP崇拜與技術傲慢的三重夾擊下,早已淪為蒼白的修辭。本文以2010-2024年沿海城市面板數據為基,結合自然資源部執法記錄、企業環評報告等微觀證據,既解析“準備好了嗎”的現實困境,更揭露制度性短視如何將濱海開發推向“生態-經濟”雙重赤字。
?一、數據祛魅:港口神話的破滅與權力幻覺?
?1、吞吐量崇拜的代價
?
當您呼吁“濱海智慧”時,地方主政者卻將港口經濟異化為政治錦標賽工具:
?唐山曹妃甸港?2010-2020年累計投資3200億元擴建碼頭,但《中國港口年鑒2023》數據顯示,曹妃甸港單位岸線稅收貢獻下降73%;
盡管鹽田港2025年一季度外貿集裝箱吞吐量同比增長19.6%,但深圳市交通運輸局《2023年港口運營分析報告》顯示,鹽田港空箱堆存量為32.7萬標箱,政府被迫以每畝72萬元補貼改造為“電競產業園”。當鹽田港的空箱堆積與吞吐量新高形成荒誕對照,當“電競產業園”的補貼價碼超過港口稅收貢獻,這種“高吞吐量陷阱”恰恰證明:缺乏制度創新的“以港興城”,終將淪為數字時代的刻舟求劍。
?2、技術革命撕裂傳統邏輯
?
您寄望的“濱海后發優勢”,在分布式制造浪潮中遭遇降維打擊:
?特斯拉上海超級工廠?通過長三角300公里內98%的零部件本地化,使汽車海運需求減少73%,直接導致上海港汽車滾裝船泊位閑置率超60%;
青島港集團《2023年貨物吞吐量分類統計》顯示金屬制品下降37.5%,麥肯錫報告預測2024年降幅將擴大至41%,主因3D打印技術使船舶備件庫存需求消失。
?二、生態覺醒:權力尋租下的“偽準備”
?
?1、制度性破壞:環保紅線形同虛設
?
您設想的“科學開發”,在政商合謀中淪為生態災難:
?海南陵水?2015-2022年填海造地1.2萬畝,63%項目未批先建卻僅處罰款(中央環保督察報告),地方財政生態修復支出超造地收益的2.3倍;
?綠色和平《中國濱海濕地保護調查報告(2022)》記錄?南通“海上威尼斯”?項目強征灘涂致灘涂候鳥種群減少76%—82%,開發商卻憑“省級重點工程”名義豁免環評。
?2、技術救贖的局限性
?
即便引入先進技術,權力任性仍能摧毀治理成果:
廈門大學近海環境生態研究中心《杏林灣潮汐動力修復評估(2023)》指出,?廈門杏林灣?斥資37億元修復的生態海堤,因領導更替被重新鑿開建設游艇碼頭,水體交換周期從7天惡化至22天;
自然資源部南海局執法記錄顯示:?粵港澳海岸帶數據庫?2023年預警163個違規項目,但仍有79個通過“特事特辦”上馬。
?三、治理重構:從“拷問智慧”到“制度問責”
?
?1、破解“任期制短視”
?
?珠海橫琴?試點“主官生態責任追溯制”,離任審計追溯期延長至15年,迫使決策者放棄“填海賣地”沖動;
美國布魯金斯學會《包容性港口發展:查爾斯頓經驗(2021)》:?查爾斯頓?要求港口開發收益的30%強制投入社區基金,使原住民年均分紅達4.2萬美元。
?2、技術賦能的制度剛性
?
?數字紅線預警系統?在浙江試點:圍填海項目若觸發生態指數閾值,將自動凍結土地出讓合同;
生態環境部2024年技術規范:?區塊鏈環評存證?在渤海灣推行,企業篡改數據將觸發智能合約追責。
?3、重新定義“準備”內涵
?
真正的“準備”不是技術方案堆砌,而是制度重構:
《京津冀協同發展生態補償機制指導意見(2024)》探索生態修復財政支出考核,將“生態修復成本占財政收入比重”納入官員考核,取代GDP增速;
《中國海岸帶保護法》草案明確,建立“濱海開發負面清單”,永久禁止在珊瑚礁、紅樹林分布區進行填海。
【致原文作者】
蔡義鴻先生:
您十四年前的疾呼,在今日讀來更像是一則黑色寓言。當曹妃甸的龍門吊銹跡斑斑,當陵水的珊瑚化作混凝土廢墟,那些曾被您寄予厚望的“戰略決策者”,早已將“濱海智慧”異化為權力尋租的遮羞布。
您追問“準備好了嗎”,但真正的困境在于:在GDP錦標賽與任期制短視的框架下,主政者根本無需準備——填海賣地的財政快感、土地置換的政績幻覺,足以讓任何理性思考讓位于野蠻生長。
當下亟需的,或許不是對決策者的道德拷問,而是對制度的徹底重構:當區塊鏈技術鎖定環評數據不可篡改,當生態修復支出成為官員離任審計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濱海開發的真正智慧,才能從廢墟中重生。
【原文】城市化浪潮拷問濱海城市智慧
刊發于《城市化》雜志2011年第7期
放眼全球,以濱海開發作為城市化抓手、并進而激發城市活力再生的濱海城市不勝枚舉。雖然,各地濱海項目大小不盡相同,但一個普遍的相似性在于,將濱海優勢充分利用,發揮到極致,并以此激活、帶動城市經濟。
堪稱世界濱海城市化經典范例的,如1950年完工的舊金山的漁人碼頭旅游區改建,1987年完工的波士頓羅爾碼頭項目,1990年完工的哥倫比亞角開發,以及直到本世紀初仍在繼續的巴爾的摩內港區重建。
一般來說,發達國家成功的濱海地區開發,大都能妥善處理好與市中心的關系。濱海地區與市中心相連或相近,成為其功能的延伸和擴展。而失敗的例子則相反,例如英國倫敦港區改建工程中,一項普遍被認為是失敗的計劃——當地政府在距離市中心10公里之外建設新區,而該處原來只有一些廢棄的工業和碼頭設施,其基礎配套不能支撐新區建設,從而導致該地區長久缺乏人氣。
從國際經驗來看,濱海城市開發潛力十分巨大。它不但能創造經濟效益、提供就業機會、提升城市知名度,還能產生類似“倍增效應”的連鎖拉動作用,同時刺激和帶動衣、食、住、行、游等許多相關產業的繁榮。
對此,美國聯邦海事局局長夏恩是這樣總結的:“放眼全球,可以發現如果一個城市想成為經濟中心,就要有港口、就要有航運、就要有貿易。”
有學者分析認為,支撐美國強悍經濟地位的重要原因——在美國75個大城市中,竟然有69個坐落在濱江、濱湖或濱海的區位上。幾乎在每一座濱水城市中,對岸線資源的開發建設,都成為支撐城市經濟繁榮、文化燦爛的一項不可或缺的因素。
可見,就全世界因濱海開發而受益的城市和國家而言,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濱海經濟堪稱城市化進程中最高效、最綠色、最具“后發優勢”的推動力。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大地上的城市化浪潮以每八個緯度的區間由南向北跨越,從珠三角到長三角,再到渤海灣,催生出三大城市群。
然而,在地球的夜視圖上,中國的海岸線閃爍的“燈光”并不多,因為我們的濱海城市的開放程度并不高。
翻開辦公桌上的中國地圖,粗略算了一下,目前,我國約有50多個地級以上濱海城市,其中僅有14個濱海城市在改革開放大潮中被批準為沿海開放城市。盡管這些城市都比較漂亮,但只有上海發育成為一個全球性的國際化大都市,這一現象值得我們深思。
改革開放30年過去了,我們中國今天被世界認為是個大國,卻不被認為是個強國。或許其癥結就在于我們對最稀缺、最寶貴、最綠色、最高效的濱海城市資源的“視而不見”與“盲目開發”。
面對滾滾而來的城市化浪潮,中國濱海城市的戰略決策者和規劃建設者們,拷問你們智慧的時候到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作者蔡義鴻系城市化網創始人、中國國際城市化發展戰略研究委員會副主任兼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