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密集、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旅行高峰昨天又在中國拉開了帷幕。我們管它叫“春運”。據(jù)說要有31億人次在40天里乘坐中國交通工具回家或出遠門,其中大多數(shù)人是在工作或?qū)W習地與故鄉(xiāng)之間打一個往返。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可能性是零。
把春運作為交通問題解決的努力已經(jīng)用到極致,中國對大規(guī)模人員運輸?shù)慕M織能力大概世界第一了。那些無法被消除的旅行痛苦就像是中國社會巨大需求永恒的溢出量,它在告訴我們中國多么與眾不同,標準、亮麗的現(xiàn)代化,拿到13億人口的中國來,總會節(jié)外生枝。
沒有春運之難大概就不會有中國大興高鐵的沖動,沒有大量票販子出現(xiàn),沒有解決民工回家過年的急迫,社會的底層法制和草根關懷就會少幾輪全國性辯論。輿論每年都大談春運,老抱怨總是帶來新感覺,民生、公平、官僚主義等種種與春運本身有關或無關的話題,都在這個時間更容易獲得熱度。
春運除了運人,還“運”些什么?政府要把車站和車廂裝滿對民眾的關懷,媒體要把到處都裝上批評政府的靶子。全社會平地突起一個大熱鬧,仿佛要把春節(jié)和對春節(jié)的談論拉長。由于參與的人太多,春運在制造文化信息的新堆積,也必將引來各種奇特的開采。鐵路在變成中國各種情緒和主張最有人氣的T型臺,掌聲和倒彩不斷。
“7·23”動車事故成為2011年最轟動的公共事件似乎不是偶然的,無數(shù)中國人都對鐵路有一肚子需要倒出來的傾訴。鐵路讓他們排過長隊買票,遭遇過黃牛黨,還在火車上站過一整夜,火車也帶他們第一次走向外面的世界,在火車站他們第一次懂得了離別。
春運幾乎馱上了全中國,我們完全可以嚴厲地對待它,讓中國社會每年都圍著鐵路做一次大思考。但我們也可以在對它的態(tài)度中摻一些豐富的元素,比如自嘲,懷舊,或者大大咧咧。
除非中國再多修一倍的鐵路,或者把全世界大多數(shù)的飛機都調(diào)過來幫忙,否則中國春運的梗阻不可能根本消除。給農(nóng)民工講留在城市里過年有多么“新潮”,這很假也很損。就交通本身來說,春運的難題是無解的。
但難未必真是痛苦的。特別容易回的家,和很難回的家,感受是不一樣的。中國大城市里每年春節(jié)前,很多公司的員工都在談論火車票,很費勁地回家了,又很費勁地回來了。他們真的為此怨天尤人的并不多,這一切就是他們未來關于這一段家的記憶。
中國社會需要一點豁達甚至阿Q,而不應經(jīng)歷了小的艱難,就傷感、悲壯,長嘆“活著很苦”。中國就是挺大挺粗糙的,至少現(xiàn)在還有不少破破爛爛的地方。我們得知不足而奮進,但我們實在沒必要拿做不到的事情逼自己,我們應留給自己一點從容。
關于春運,媒體得使勁說,否則說什么?政府應認真聽,否則怎么聯(lián)系群眾?但社會的這股認真勁兒又得是可以溶解的,緊張是可以釋放的。春運應朝著大多數(shù)人滿意的目標去做,因為它是工作。但真沒做到就沒做到,因為它是一個比中國人口還多,31億人次的大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