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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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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庭：全國政協(xié)委員、北京市工商聯副主席、北京希肯國際文化藝術（集團）董事長
今年5月份，安庭在參加全國政協(xié)主席汪洋主持的全國政協(xié)雙周協(xié)商座談會上，進行了關于“著力加強對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原生態(tài)生活方式保護”的發(fā)言。作為參與北京市政協(xié)工作10年的委員，同時作為一個老北京人，他對于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工作有獨到的理解和感受。
他認為，在北京城，原住民的“生活形態(tài)”與“特色建筑”一樣重要。那些老社區(qū)、老居民流傳下來的家族家庭結構、工作方式、生活志趣、情感體驗與價值認知，是裝在名城名鎮(zhèn)“特色建筑”里的靈魂。而保護好“北京城市之魂”，是無法與北京人的文化割舍開的。換句話說，北京人的歷史文化氣息旺不旺、火不火，是衡量社區(qū)或商業(yè)街區(qū)是否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指標。
原住民的“生活形態(tài)”與“特色建筑”一樣重要
中國人的老話，“一方水土一方人”。安庭覺得這句話也可以倒過來讀解:“一方人造就一方水土”。
北京的老胡同需要原住民
北京的胡同、上海的弄堂、蘇杭的小橋流水人家、古徽州的騎馬墻、廣州的大屋，都是這些城市之所以稱其為名城的文化地標。但是，誰來特意關注胡同里還住著誰，弄堂里的日子過得怎么樣，小橋流水人家的生活是否便利，廣州大屋的居民是否還會講粵語？……
安庭說：名城名鎮(zhèn)也有自己的鄉(xiāng)愁。其中的歷史文化往往是靠“特定的”居民一代代塑造流傳下來的。這包括了他們家族家庭結構、工作方式、喜怒哀樂、生活志趣、情感體驗與價值認知，也包括了對社區(qū)文化的理解與敬畏。“抬頭不見低頭見”“遠親不如近鄰”等等，潛移默化地形成了他們的道德觀念與生活態(tài)度，這都是裝在名城名鎮(zhèn)“特色建筑”硬件里的靈魂，是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而不只是游客眼中的走馬觀花。在以往的保護過程中，我認為對這一點的關注度是不夠的。
不能只有“陽春白雪”，到胡同深處調查“居民認知”
根據安庭所調研的北京現實情況，他建議：一定要統(tǒng)籌兼顧各方認知，特別是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本地的居民認知。
上海的弄堂
在各方認知中，過去常見的做法是：把重點放在了“專家認知”、“政府規(guī)劃認知”、“開發(fā)商認知”、“建筑設計認知”等“陽春白雪”的層面。但是名城名城本地的“居民認知”，卻很容易被輕視。以往的調查走訪往往流于表面，無法走進居民生活的深處，進而不能把“居民認知”擺在同等重要的位置。
安庭對北京多個胡同深處的老居民做了專門的走訪。初步了解了以下幾種尷尬：
1、 胡同平房的居住面積往往很小，居住感受不好，感覺壓抑。
2、生活設施雖然得到了改善（比如采暖的煤改電等等），但大部分人還得使用共同衛(wèi)生間，洗澡、洗衣等還是不方便。
3、在胡同里的居民還在繼續(xù)生活下去，主要是兩種訴求在主導：
（1）孩子上學，離家近，而且屬于傳統(tǒng)優(yōu)質的學區(qū)。
（2）居民年齡結構偏老，都是長年居住形成的生活習慣與情感寄托，不愿意離開 。
（3）很多居民，是沒有條件另外購買住房或租住，無法搬離。
（4）很多外地居住在此的居民，是因為房租便宜（商業(yè)與居住），生活及經營成本低，才選擇在此居住或開鋪。
綜上情況，歷史名城社區(qū)里的居民，其實是跟大家一樣，都想往更寬敞的居住條件，更便利的生活設施。卻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繼續(xù)在此居住，或多或少都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緒。其居住體驗并不好。歷史文化名鎮(zhèn)的“居民認知”自然存在負面因素。
所以，堅持“問題導向”，安庭認為在對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的保護中，一定要充分考慮到“居民認知”中的負面因素。一點一滴，從切實改善其居住體驗著手，讓保護工作得到真實的依托與擁護，讓當地老百姓成為第一受益者，在文化根基與現實需求之間找到平衡點。
避免強大資金成為雙刃劍，尋找老居民的胡同印象
在安庭看來，強大的資金實力對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的保護事業(yè)是一把雙刃劍：好的方面是能夠為實施保護提供物質基礎。但同時，強大的購買力也影響了原有的居民結構與生活形態(tài)，容易改變其歷史文化原有的內涵。前兩年就發(fā)生過為了非法挖掘北京四合院的地下室，而把北京德外大街給挖塌了的真實案例。雖然犯事者已被繩之以法，但帶給我們的反思絕不應只是這個事件本身而已。
換句話說，我們容易忽視的是，現在這些老建筑里生活的，究竟還有多少老居民。他們的生活形態(tài)究竟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對于歷史文化的傳承究竟產生了怎樣的影響？當失去了這些老居民，失去了這些原生態(tài)的生活方式、民俗講究、家長里短，我們的名城名鎮(zhèn)又該怎樣評估或重構自己的歷史？這始終是事關“保護事業(yè)”，是否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一道必答題。
可喜的是，現在我們的一些城市已經開始關注這類問題了。比如北京白塔寺街區(qū)，能夠把已經搬走的老居民請回來，并給付一定的費用定期開會溝通，尋找老居民小時候的胡同印象與生活細節(jié)，以恢復街區(qū)真實的歷史樣貌。
安庭認為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方式。因地制宜，并充分考慮“人”的因素。以人為線索，來感受北京城的風韻、遺存與魅力。在他回訪的過程中，老街坊們的參與度與積極性都很高，相應的產出也很多，證明這個方式是可行的，有價值的。
健全法律法規(guī)保護原住民在部分城市或區(qū)域先行試點
今年5月的全國政協(xié)雙周座談會上，安庭專門就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如何“保護其中的原住民及其生活方式”提出兩點建議：
1、補充完善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相關“保護條例”。
目前國家有關“條例”中對于歷史文化街區(qū)的解釋是：經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核定公布的保存文物特別豐富、歷史建筑集中成片、能夠較完整和真實地體現傳統(tǒng)格局和歷史風貌，并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區(qū)域。
安庭認為，這個含義不夠完整，應當補充一條內容，那就是擁有一定比例原住民真實居住生活的，并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區(qū)域。他說：“我們中國有的是能工巧匠，建筑好復制，但建筑里的文化生態(tài)很難復制，這才是名城名鎮(zhèn)中真實的本土化內容，所以單純依靠建筑規(guī)劃來作為保護的依據，是遠遠不夠的。”
為此，應盡快開展對相應社區(qū)“原住民”的入戶調查，形成基線數據，為完善相關法律法規(guī)提供科學依據。這些調查不同于人口普查，是專門為了摸清“原住民”基本情況的調查，調查內容包括人數、所占比例、年齡層次、工作狀況、家庭狀況、家族家譜等。
比如：當原住居民少于一定比例的時候，還能不能獲得“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的稱號，我們得畫個問號。
蘇杭的小橋流水人家
2、充分發(fā)揮網絡議政的功能，設立專門渠道，向原住居民定向征集關于保護工作的意見建議，利用互聯網工具充分互動，挖掘并整合相關數據，為保護工作提供參考。
安庭還在相關提案中，進一步建議：
——建議啟動《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原生態(tài)居民保護》的有關法律、條例或標準的研究。至少能夠拿出具體的指導意見，規(guī)定或約定“原生態(tài)居民”在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中所居的比例。可以對某個城市或區(qū)域先行試點。
——針對特大型一線城市的著名歷史文化街區(qū)，探討采取更為嚴厲和審慎的限購策略措施。同時，對于老居民采取更加優(yōu)惠的補貼措施，把人留住。
——加強名城名鎮(zhèn)文化在社區(qū)內部的廣泛宣教，采取一切必要手段，讓入住的新居民充分了解本社區(qū)的歷史文化及鄰里習俗，著力增強其文化自信心，盡早融入社區(qū)生活。
廣州西關大屋
古徽州的騎馬墻
歷史文化造就巨大“城市品牌”效益要作為千年大計統(tǒng)籌兼顧
安庭認為：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的“城市營銷”與“品牌效應”，造就了其對地方乃至全國經濟社會的拉動提升作用。我們應該看到的是，這種“品牌效應”，并不在當代、當時，而與經久歲月的文化積淀有著千絲萬樓的聯系。
比如，世界互聯網大會選擇在烏鎮(zhèn)，是因為烏鎮(zhèn)本來就是IT產業(yè)或互聯網產業(yè)的中心嗎？明清兩代遺存的那些老舊的枕水人家，跟互聯網產業(yè)會有直接關聯嗎？并不是。互聯網線上再發(fā)達，人們還是要回歸線下對歷史文化的親身感受，還是會選擇濃郁的歷史文化氛圍形成自身獨特的“文化IP”，以樹立并傳播自己的“城市品牌”。
這種現象是當代我國許多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的真實寫照。以北京為例，由其城市創(chuàng)造的巨大的社會經濟效益，其來源不僅僅是當代的科技創(chuàng)新、國際交往、政治及文化中心的發(fā)力，作為800年建都史的歷史文化名城，胡同、會館、商業(yè)街，烤鴨、豆汁、涮羊肉，布鞋、叫賣、戲園子等等……因襲了歷史底蘊的個性民居與商業(yè)元素，與當代首都的發(fā)展元素遙相呼應、共同發(fā)力。街區(qū)、社區(qū)歷史長河中的長久積累與當代科技文化元素相互疊加，成就了幾何級增長的“化學反應”。歷史文化造就的1塊錢，帶來的城市品牌效率可能就是10塊錢、50塊錢，甚至更高。
所以，保護歷史文化名城名鎮(zhèn)的經濟社會效益，絕不在一時一地，而是要放到更加寬廣，甚至是作為千年大計來統(tǒng)籌兼顧。這是與中央提出的“五位一體”總體總局思想高度吻合的。
今年9月，通過深入實地走訪調查，安庭又向北京市和全國政協(xié)建言：“如何通過我們的工作，在人脈上、人氣上做好文章，讓新老北京人在線下濃郁的歷史文化氣息中充分融合，讓北京城的文化可感受、可弘揚、可復制、可擴散、可傳承，細想起來，這里面幾乎每一個方向都與五位一體的總體布局相關，是一件心情迫切，卻又必須久久為功的事。”
安庭建議：在有條件的商業(yè)設施當中，把具有唯一性的北京文化，通過現代科技手段進行打造或再造，吸引線下的人脈、人氣的快速歸攏，形成可觀的商業(yè)流量。這種流量將比網上動一次鼠標點擊的流量，更加真實、更有質量、更具權重。讓人們通過親身感受真實的北京人，看到一個真實的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