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荊嶺,石頭殼,缺少水田,光棍多,討十個媳婦,五個跟別個。漫山遍野的石頭地里,長出粗糲的黃荊條。”這首民謠是湖南省邵陽縣黃荊鄉真實的寫照。“無媽鄉”是黃荊鄉的另一個稱謂,那里有一百多個“失母兒童”。據統計,該鄉在校“失母學生”131人,其中母親逃婚與改嫁的有116人。記者走訪發現,驅使母親出走的不僅僅是貧困,家庭暴力、丈夫懶惰都是重要原因。而這些出走的媽媽,不少都是被人販子賣到黃荊鄉的。(8月9日《中國婦女報》)
閱讀“無媽鄉”的故事,好像是在聆聽一個遙遠的傳說,或者是在閱讀一本煽情的小說,但它卻是真實發生的,而且就在此時此刻。當“媽媽”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稱呼,成為一個地方孩子們的最大禁忌,當“你媽媽不見了”成為當地孩子們最敏感的話語,可以想象那樣的童年該有多么不幸,那樣的成長該有多么欠缺,那樣的人生又將有多么營養不良。如果沒有得力的救贖和有效的改變,“無媽鄉”留給孩子們的,極有可能將是父輩悲劇的延續,距離我們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路程注定越來越遠。
當外界普遍將“無媽鄉”想象為“母愛的本能被貧困擊潰”時,記者的實地走訪為這些出走的媽媽們正了名。貌似無情無義的拋夫棄子行為背后,隱藏著她們多少的悲辛與不幸,她們只是嘗試著給自己不幸的人生再多做一點改變的掙扎,她們不是我們想當然的“壞女人”、“壞媽媽”。被人販子拐賣到陌生而貧困的黃荊鄉,嫁給一個好吃懶做毫無上進心的男人,還要時時遭遇各種家庭暴力,這種地獄般的日子沒有不盡力掙脫的理由。“最美鄉村女教師”郜艷敏的隱忍留守,不應該用來否定那些選擇逃脫的被拐婦女。
驅使母親出走的,肯定不僅僅是貧困;該承擔責任的,也絕不僅僅是那些母親。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反過來想想,黃荊鄉那些好吃懶做的男人,以及動不動就打老婆孩子的粗魯,又真的只是“壞男人”、“壞爸爸”自身的問題嗎?恐怕也不是。最可怕的一種貧困,是讓習慣了貧困的人們完全失去改變的希望,并且最終安于貧困。“無媽鄉”那些丟了老婆的男人,似乎正是如此。當好吃懶做、暴打老婆尚且只是個案,當然可以說是個人的問題;但當這些成為群體性的現象,顯然還有值得深思的因素。
經濟的貧困、教育的落后、眼界的缺失、希望的破滅,凡此種種其實都可以用來解釋那些“壞男人”、“壞爸爸”的異常表現。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來形容他們的遭遇,未免殘忍。所以,“無媽鄉”的問題,歸根到底還是發展的悲劇。作為被發展遺忘的貧窮角落,嘗試對“無媽鄉”進行各種“歸罪”,追問到底該怪“壞女人”還是“壞男人”,其實都是沒有意義的;要改變現狀,唯一的出路就是改變貧困的面貌,要么從外面引入“活水”,要么組織那里的男人“走出去”。
給予機會與自身勤勞,開闊眼界與重燃斗志,看見明路與羊群效應,往往是改變的開始。扶貧絕不只是每年給點錢,讓他們可以借此活下去。要讓黃荊鄉的孩子們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在治懶、反家暴、打擊拐賣婦女等方面完善制度當然重要,但是,當地貧困面貌如果遲遲不能改變,人們依舊安于貧困而看不到出路,出走的媽媽們恐怕也很難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