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化的進程中,通過設置各種開發區、產業園、科技園,運作各種大手筆的項目,進行拆舊城、造新城、拆老樓、建高樓的行動,從而改造了城市的景觀,這些手法已經在過去的幾十年中,被大城市的主政者所熟諳。僅在近日,就有大量此類新聞充斥人們的眼球。開封,這個北宋古都未來的計劃是斥資千億再造一個“汴京”;而十二朝古都西安,則大肆進行造湖運動,據悉目前擬建、在建和已建的人工湖數量已經達到28個;蘇州,位于金雞湖畔,矗立于蘇州新老城區之間的“東方之門”,因為形似“秋褲”,而引來了網民們的嘲諷;長沙,目前傳出的消息是,擬建的世界第一高樓,即838米的“天空之城”大廈已經在進行環評。
毫無疑問,城市的名單可以一直接續下去,各種炫目的新城、新樓也會讓我們應接不暇。對于主導中國城市空間改造的兩股基本力量———政府和資本而言,拆掉一座舊城,建造一座新城的沖動永遠都是那么強烈。而在一場場轟轟烈烈的造城建樓運動背后,隱匿著的則多半是權力與資本勾連的現實。現有的官僚考評體系中,發展仍舊還是硬道理,而體現發展的途徑則來自于兩方面,即報告表上的經濟數據和城市面貌的煥然一新。需要指出的是,后者更為顯性,也更容易被展示。例如長沙的世界第一高樓,執政者的意圖便在于確立一座城市的地標,打造一座城市的新名片。
更何況,通過大手筆的投資來拉動經濟增長,已經被各級政府屢試不爽,甚至有學界的聲音介入,力圖將其理論化為一種“模式”。當然,發展的果實并不由政府獨享,作為以利潤為目的的資本市場,也不可能作壁上觀。在西安,造湖計劃所需要的經費超過了百億,但政府僅僅擔負其中的1/3,剩下的2/3都是由資本市場來應付。而正如媒體所揭示的,造湖計劃背后佇立的依舊是一幅“地產美卷”,通過改善“環境”,房價的拉升將指日可待。
但在名義上,城市畢竟是大家的。盡管普通民眾影響城市景觀變遷的能力已經在這個時代變得微乎其微,不過在話語上,權力和資本依舊尋求著與城市傳統的對接。從開封市領導放言“開先、復古”,到西安造湖運動所宣揚的“恢復‘八水繞長安’的情景”,再到蘇州“秋褲門”中,開發商辯稱的“從‘老蘇州’邁向‘新蘇州’之門”,對于城市傳統的再建構,已經成為城市景觀改造的必備功課。盡管深究下去,這些新城新樓往往和傳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在城市改造的主導者眼中,這些大手筆無一不彰顯著盛大之美,雖然在這些盛大景觀背后,是一個個被淹沒的個體。在迅速猛烈的城市空間改造進程中,普通居民的生活空間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個體的生活方式、節奏都被宏大景觀背后的推土機鏟得七零八落。熟人社區被徹底打散,陌生人的社會騰空出世,并朝著冷峻逐利的方向行進。從此以后,城市的居民對于城市的認同不再是那些細膩的、微觀的,深入城市肌體的弄堂、小院和石板路,而是一座座全球類似的高樓大廈。
在權力和資本的裹挾之下,改造城市景觀是如此的輕而易舉。然而,對于城市的居民而言,重新勾畫出自己對于這個城市的認同,卻沒有那么容易。面對林立的高樓和新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幾近于漂浮著,卻并不能真正落地。關于一座城市的獨特印象,似乎只能永遠貯藏人們的記憶之中。而這些記憶相對于抬頭可見的盛大景觀,卻又顯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和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