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規劃”變成爛尾工程,已不是新鮮事兒。近日,網絡曝出湖南省婁底市總投資8000萬元的漣鋼商業步行街淪為“爛尾樓”,附近居民利用閑置房屋飼養家禽。(新華網 9月12日)
當發展動車駛入新站,步行街、商貿街以及城市綜合體等新鮮名詞層出不窮,往往都被貼上“重點項目”標簽,并納入地方政府重大議事日程。雖說該步行街的投資建設應屬市場化,但政府規劃事先“畫圈”已道明,市場化也得聽政府的話。由此,無論理由多么強大、名字多么高雅,在政府財政壓力背后,都難以擺脫以房地產為核心的“城市經營論”。
縱然,步行街之類商業貿易區,可以繁榮市場、刺激內需,但由于墊著地價的高臺,市場主體的參與成本必定水漲船高。當商業成本節節攀升,商家也只能寄望于在消費者身上盡可能多的薅些“羊毛”。不過,消費者不至于糊涂到為越來越低的商品性價比埋單。如此一來,非但政府商業策劃的美夢難圓,百姓的消費沖動反而受到抑制,這種“豪華規劃”最終淪為騙人的“鬼話”,發展便鉆進了欲進反退的“死結”。
“豪華規劃”從一開始就同市場規律貌合神離。市場具有自發性,有需求才有市場。僅僅圍繞地產業拉動投資、實現經濟持續發展并釋放和擴大內需,純屬一廂情愿。表面上看,在大筆投資注入市場時,賣地的政府和賣房的開發商各取所需、同時獲利。但實際上,如果消費者不買單,就會有價無市。而許多地方政府投入和地產商的資金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銀行貸款,隨著信貸投放力度的趨緊,地產商流動資金早已捉襟見肘。譬如溫州等地,消費市場在調控政策中集體觀望時,就是資金鏈條逐漸斷裂的開始,直到樓市泡沫破裂。當銀行和政府乃至經濟便被樓市綁架,熱衷于虛擬經濟的地方政府所能嘗到的甜頭也越來越少,便只能“頂風救市”,甚至不惜代價也要主導推動新一輪的地產開發。整個過程,政府逆襲市場,充當著“運動員”和“裁判員”的雙重角色,將不該伸的手伸向了市場乃至納稅人的腰包。
“豪華規劃”的背后是一大堆勞民傷財的政績工程。號稱“千年不落后”的城市宏規,卻不抵眼下城市內澇的襲擾;號稱“神話”的阜陽機場,最終淪為人跡罕至的荒地……凡此種種,政府將不該伸的手伸過界,拿不該花的錢打水漂,除了留下一堆“政績杰作”甚至“爛尾藝術”,只有無盡的民生痛楚和得不到金融、政策補給的實體經濟。不出所料,婁底步行街又將迎來新的投資商,計劃再投資3.77億元接續該項目。但誰又能保證此次援手不會重蹈8年前的覆轍?莫怨杞人憂天,蓋因這種爛尾后果無需官員出面擔責。相反,許多官員都能因此獲利。譬如王懷忠之流,以政績工程博得領導滿意,誰能確定他不是一度靠著“豪華規劃”升官起家的?若非其涉嫌貪腐,或以當時語境論,只要這些看得見的繁華經過鋪天蓋地的媒體擁躉和包裝,就有足夠資本和證據證明政績的存在。即便政府債臺高筑,百姓怨聲載道,決策者都可以從容升遷。剩下再爛的攤子,總還有繼任者和納稅人給兜著。
“豪華規劃”的病根在于政績觀的畸形。事實上,以“豪華規劃”為代表的政績工程從未消停。即便科學發展觀暢行十余年,新一屆中央提倡節儉、反對“四風”的指令利箭上弦,各種政績工程依舊大行其道、不絕于耳。歸根結底,是政府決策尚未納入民主科學之規,縱容了政績沖動難以有效抑制。意即,當“拍腦袋”決策、“拍胸脯”承諾、“拍屁股”走人的“三拍干部”大有人在且毫無風險,則“政績臆想”不受限制,政績沖動反倒能壓制民主、科學、依法決策之程序,甚至還將政績工程變成是滋生腐敗、權力自肥的“孵化器”。我常聽人說,“中國想發展,就不能搞民主,否則就啥也干不成”。換言之,任何事情都離不開政府。無疑為政府參與市場并指手畫腳提供了充分理由,這才導致各種“豪華規劃”脫穎而出。
對城市功能區規劃定位固然是城市化的關鍵之招,但城市化并不只是政府和建設部門的事兒,而是以工業化為基礎、全民參與的循序漸進的大工程。實踐證明,地產拉動下的城鎮化只會炮制高房價,卻無法刺激消費需求,最終只會讓城鎮化陷入房地產化的死結。概言之,以城市規劃為代表的城市功能配套,固然是增加城市吸附力的關鍵,但闕如產城結合、市民增收,便跨不過“人的城市化”這道坎,意即沒有市民化就沒有市場消費潛力,再完美的規劃都會化歸空中樓閣,成為難以自棄卻又與形勢不當的雞肋。
要避免“豪華規劃”成為城市化死結,就必須敬畏市場規律、以人為本,平等維護市場主體利益,將民生作為城市化注腳,通過擴大百姓就業、提高居民收入等手段夯實市場之基。誠然,解開發展的資金瓶頸離不開市場化操作,而土地作為最直接的資金渠道所具的誘惑越來越大,要避免土地財政以及由此激發的政績沖動,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將決策權鎖進制度牢籠,按照民主、科學、依法的原則解決“該誰伸手”的問題。尤其是在城市規劃的關節上,務必像李克強總理所言,切掉政府之手,接上市場之手。堅決以市場為導向,而不是政府主導并推動城市化建設,避免政績沖動之下的“造城”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