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青年藍皮書系列的第一卷,對外經貿大學青年發展研究中心和社科文獻出版社于6月8日發布的《中國青年發展報告(2013)NO.1——城市新移民的崛起》,將研究對象鎖定為“城市新移民”。廉思課題組將“城市新移民”界定為年滿16周歲且1980年以后出生,在城市工作生活而沒有取得該城市戶籍的中國大陸地區居民?!秷蟾妗吩诰C合分析當代中國的時代背景的基礎上,根據對研究對象長達6年的跟蹤研究,提出在改革開放后的新環境、新條件、新形勢下,一個具有新知識、新視野、國際性的青年群體——“城市新移民”已經成長起來,他們有著“難融入城市,難重回鄉土;崇尚普世價值,政治參與意識強烈;耐受力較強,抗爭力較強;輿論表達銳化,爭取話語權利”等八大群體特征。新生代農民工、蟻族、城市白領便是城市新移民的三個典型群體。
新生代農民工:遭遇城鄉雙重邊緣化
23歲的小楊是河南洛陽人,2009年在姑姑的介紹下到北京打工,第一份工作便是團結湖某小區的保安,這工作小楊一干就是3年。
保安的工作一個月1800元,管吃管住,每天上10小時班,多數人做上一年半載便會因為嫌錢少而辭職,小楊卻一直堅持下來了。他說,干保安穩定、清閑,工資能按時發,不像工廠、工地會拖欠工資、出事故啥的。小楊也想過換份工資更高的工作,但是自己似乎又沒那份本事,便一直做著保安。
“北京是大城市,當然好,但是跟咱們都沒關系。北京人也沒什么好壞,掙得錢比咱多,也不會跟我們數落?!痹谛畹母拍罾锉本缀醯韧趫F結湖,因為當保安的3年里,小楊沒有走出過團結湖,認識的人除了兩個老鄉——姑姑和保安隊隊長,就是保安隊的同事。小楊的北京生活,就是一個半老鄉和一部手機。保安隊長在城市多年已經站穩腳跟,并不看重和小楊的老鄉情誼,多數時候是上下級的姿態,算小楊的半個老鄉。小楊說,遇到什么困難,就找老鄉幫忙,也都不是大忙,另外也就是跟同事來往來往,工作之余就是用手機上上網。
小楊的父母在老家給他張羅了一門婚事,小楊想著如果在老家的城鎮里能找到月薪2000元的工作,他還是愿意回老家。
小楊的故事是廉思課題組對新生代農民工跟訪中的一個典型案例。課題組指出,像小楊一樣的從農村到城市打工的新生代農民工正在成為城鎮化的主體,他們主要以體力勞動為主,他們的職業狀況和經濟收入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但他們龐大的數量決定了他們會成為城市化的主力軍,他們是中國城市進展、城市建設的決定性力量,他們融入城市,變成市民是具有歷史性意義的。但是目前看來在融入城市的過程中,這個群體卻面臨著難融入城市、難重回鄉土的雙重邊緣化困境。他們“就業在城市、戶籍在農村,勞力在城市、家屬在農村,賺錢在城市、保障在農村,生活在城市、根基在農村”。在城市中,他們處于弱勢地位,工資收入水平低于城市職工平均工資,社會保障不健全,被相對強勢的城市居民邊緣化。
蟻族:城市生活難逃在職貧困
“蟻族”,用于指代“大學畢業生低收入聚居群體”,自2009年首次被廉思課題組提出后,產生了深厚的社會影響。由于中國社會城市化、人口結構變化、勞動力市場轉型、高等教育體制改革等一系列結構性因素的變化,越來越多的大學畢業生選擇在大城市就業,加上就業形勢變化、房價過高、大學生就業觀念滯后等原因,大城市中逐漸出現了“蟻族”這個特殊的群體。
“蟻族”曾經的典型標簽是:高智、低收入、聚居,但是廉思課題組近幾年的跟蹤研究發現,目前“蟻族”這個群體的特征正在發生變化,主要表現為:學歷層次在提高,經濟收入在改善,出現“在職貧困”現象。
武勇(化名)被廉思課題組視作比較有代表性的“新蟻族”。30歲的武勇老家在山西,山東大學生物系研究生畢業后在北京工作有一年半時間,目前是一家生物醫藥公司的部門主管,每個月有接近7000元的收入,但是卻在公司的宿舍過著“聚居”生活。
“公司提供的一個70平方米的兩居室,住了5個人,多的時候住了8個人,沒空調沒暖氣,每個月只需要350元,能省不少錢?!蔽溆鹿澮驴s食是想把錢攢下來在北京買房,有一個“真正的家”。
武勇年底即將與相戀多年的女友結婚,但是日漸增長的買房壓力讓武勇根本無法感受結婚的喜悅和幸福,“如果在北京買不了房,跟媳婦只能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但是,現在的收入,不吃不喝,連衛生間都買不了一個平方米。”武勇生活上節衣縮食,工作上更是拼盡全力,平常晚上和周末都主動在公司加班,工作之余還兼職研究工作掙錢。
廉思介紹,“蟻族”與新生代農民工相比,接受過高等教育,對城市文明有著較高的認同感,已將城市生活內化于心;具有較高的人力資本水平,知識儲備豐富,他們與傳統的體力勞動者相比是中國城市化進程的先行軍,是城市新移民中轉變為市民的第二階梯隊伍。但是,近兩年,蟻族群體雖然在學歷和收入上都有所提升,平均收入已經達到4133元,但卻因為家庭、購房等原因出現像武勇這樣的“在職貧困”現象。為了一個“住房夢”,“蟻族”們仍然居住在房租便宜的城鄉結合部,平均居住面積僅6.4平方米;通過延遲結婚、生育,甚至不婚、不育來減緩住房貧困。
城市白領:城市融入的理想樣本
陳程(化名)是河北承德人,畢業于河北一所理工類大學的計算機專業,目前在北京一家軟件公司里做項目經理,年收入15~20萬元,略有波動,陳程的愛人也從事IT行業,兩個人加起來經濟條件比較寬裕。
陳程夫妻倆雖然同樣是在北京打工,沒有北京戶口,但是生活狀態基本跟本地人無差別?,F在兩個人還沒有孩子,有一套正在分期付款的房子,一輛不常開的舊車。物質生活無憂,陳程夫妻二人開始覺得在北京的精神生活質量不達標。由于工作、居住在北五環外的回龍觀附近,對于陳程而言,所謂北京生活也就是回龍觀周邊的范圍而已,除了最近周末進修需要進城,平??赡馨肽甓疾粫M一次五環。“北京生活挺累的。整天忙忙碌碌,兩個人下班回到家十點半,沒有溝通,洗完臉睡覺,早上上班就走。”陳程和愛人希望有更為輕松的生活。陳程表示最近夫妻二人正商量著,是否該離開北京了。
雖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是像陳程夫妻這樣的白領顯然已經是外來人口融入城市較為理想的樣本了。廉思課題組研究指出,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和第三產業的興起,城市新移民中的“白領”也日益增多,“白領”作為社會經濟地位占優勢的城市新移民群體,社會融合水平的優勢更多地表現在文化與心理層面的融合,也是城市新移民中實現社會融合狀況較佳的群體。“白領”在整個新移民群體中,擁有最高學歷、最高收入,是最具有潛力能夠融入城市,實現由“農民”向“市民”轉變的青年群體,是人口城市化的排頭兵,是城市新移民中轉變為市民的第一階梯群體。
流動鍛造了一代新的青年——城市新移民,他們在流動中尋找希望和上升的通道,他們也在流動中經歷失望和無助,前方有難以融入的城市,背后卻是無法回歸的故土,流動正在成為中國式青春的主題。但是目前,由于社會階層的固化,高等教育不再為青年提供向上流動的通道;戶籍制度,城鄉的文化隔閡,又為青年人的橫向流動平添障礙,渴望流動的青年正在陷入“流不動”的困厄之中。城市新移民的夢想和困境需要引起社會的關注和重視。青年是實現中國夢的主力軍,關注“城市新移民”的成長和發展,會為我國從“農村中國”向“城市中國”的轉型提供有益的參考和借鑒。
■記者后記:
廉思說,城市新移民是這樣一群人:用腦力和體力建設著城市,用汗水和淚水服務著城市,也用期待和忍耐打量著城市,更用牢騷和怨氣詆毀著城市,他們中有拿著微薄收入仍然渴望沖破城鄉壁壘的民工,有聚居在城市邊緣依然希望通過奮斗上升的蟻族,還有在都市壓力下奮力融入城市節奏的白領。
藍皮書里記錄的一個個“城市新移民”故事引起了發布會現場的青年學生、記者、學者的共鳴。一位記者在發布會后感嘆,城市新移民講的就是自己,大學畢業漂在北京,做著“新聞民工”、拿著微薄的薪水,每天在希望和迷茫中尋求平衡?!皝淼奖本┦且驗樵蟪鞘械膲粝?,但是現在每天過的生活只是吃喝圖個飽,住宿有個床,扎根北京的夢想不知道有多遠?”
對比與年輕記者的“感同身受”,現場的大學生們更多的是震驚和不可置信,因為上大學、到大城市曾經是指引他們披荊斬棘一路向前的目標,但是現在發現在大學的盡頭等待他們的并非想象中的光明大道,相反是另一條前路茫茫、荊棘密布的城市融入之路。
所幸,無論是感嘆還是驚疑,青春的夢想并沒有被城市化的艱難痛楚所湮沒。年輕的學生仍然相信自己可以“殺出一條血路”,超越前人成就自我。自嘆為“新聞民工”的記者,會繼續為了成就一篇好報道而跑遍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因為,夢想的光芒雖然微弱,在堅持和奮斗中決然不會就此黯淡,這是青年人對國家的自信,對青春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