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07-22 13:57:06
來源： 解放日報 作者：杜晨薇
這兩年基層出現的新鮮事物不少。有些是在貫徹落實上級指示中，事辦得出挑；有些是創新能力強，自我加壓——這里打造出一個田園綜合體，那里布局了一個社區更新項目……不少基層探索的經驗，成了被宣傳典型，成了點上試驗的“盆景”，甚至成了遠近慕名而來參觀學習的“網紅”。
“網紅”和“盆景”層出不窮，投射出基層工作源源不斷的生命力，這些都是日后推廣復制、帶出更大一片“風景”的基礎。不過，既是試驗，成功的定義往往不該下得太早，“網紅”的帽子也不應戴得過高，一切都交給時間作出評價。
遺憾的是，事物的傳播規律往往不受人為控制。有時候你還不想紅，偏偏已經萬眾矚目了：工程尚未完結，考察的隊伍卻早早到了門口；項目還沒運作，學習參觀者就蜂擁而至；還有從上至下的領導，時刻“關心”你能不能一夜搞出“花頭”來。于是，基層干部只得搖身一變，成了導游、推銷員、接待員，甚至是演員。
筆者不久前去一個新近改造過的“網紅村”采訪，到了村委會，一個人也沒見著。電話打給村支書，對方語氣中帶著匆忙：重大的接待任務突然而至，一時忘記今天的約定。這樣的尷尬并不少見，你怎么忍心怪基層干部失約？他們分明是太忙了——日常要應付各種督察、檢查、評估之外，很多時候，他們還要迎接一撥又一撥的“參觀者”。有人就戲稱，自己快成“接待辦主任”了。
其實，基層“一把手”變成“接待辦主任”，本也不是什么壞事。村居干部常年與老百姓打交道，做思想工作有一套，但對上溝通交流不多，為自己所服務的家鄉、社區“代言”和“推銷”的能力欠缺。趁著接待的機會，恰好鍛煉鍛煉，把自己培養成當地的“活廣告”，也是有好處的。不過凡事過猶不及，當接待工作一躍成為“主業”，一天接待兩三回，書記、主任、委員齊上陣，事情就變了味道。且不說基層干部分身乏術，投入大量精力于接待后，勢必影響常規的民生服務和社會治理工作，本末倒置；單是要向外人展示這一“作品”和成果，就幾乎要用上一切手段，甚至是表演——明明還沒有正式運營，先請人模擬演示；明明還沒有聚集人氣，先拜托“群演”烘托氣氛……來參觀“網紅”的人多了，“網紅”的“表演技巧”也就豐富了。但從這種“演”出來的數據、場景里，參觀者、學習者又能“學”到些什么呢？
更深的隱憂，還在后面。任何一個基層創意，起于剎那靈光，成于悉心呵護。很多試驗成果，是需要不斷鞏固的。而面對這樣一些尚未長成的、有待評估的新事物本身，未來得及鞏固提升，就高強度、高曝光度地聚焦，會不會提前透支其“流量”，擾亂其初心？盆景成不了風景也便罷了，就怕連盆景也虎頭蛇尾，曇花一現。
老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放在今天這個時代，這話尤為實在。創新的本質，歸根結底都是“試錯”。成了皆大歡喜，可敗了又如何？寬容待之即可，每個先邁出一步的人，本身就已經是勇士。但怕就怕成敗未決前先火了，引來高曝光度，那便意味著你的成功會被放大，你的失敗，也必將承受更不可控的壓力與風險。好心關注與惡意圍觀，往往只差一個“反轉”。
不如饒了基層的“網紅”吧。“網紅”未必好當，重復的話，說多了也挺累的。踏實干事業，才是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