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發達國家的城市化歷史表明,人口大規模流動是城市化過程中的必然現象。一個處于城市化快速增長階段(城市化水平在30%—70%)的國家,人們在較多就業機會、良好生活預期、先進城市文明等因素的引導下,會“用腳投票”,在不同區域、不同產業、城鄉之間大規模流動,從而促使國家由落后的農業國轉變為先進的工業國,由傳統的農業社會走向現代城市社會,完成一個國家的工業化、城市化和現代化進程。2016年,我國城市化率達到57.35%,已進入城市化快速增長時期,大量的流動人口推動了我國城市化水平的不斷提高,加快了地區經濟的發展和城鄉要素流動,受傳統思維及戶籍制度等的制約,城市在發展過程中缺乏涵蓋流動人口公共服務的統一規劃,造成流動人口特別是農村流人城市人口的融入困難,也對城市管理帶來了各方面的挑戰。大城市病是因為人口太多造成的這一想法,直接導致大城市出臺控制人口規模的公共政策。
一個城市的綜合承載能力是有限的,人口集聚增加了城市治理的難度,產生了“城市病”,如交通擁堵、治安混亂、公共服務供給短缺、空氣污染、環境惡化等,以及城市規模太大帶來對社會穩定的挑戰。這些壓力使得中央和地方政府都較為排斥大城市人口進一步集聚。這是2013年末以來分類管理城市規模、“有序”城鎮化的背景。2014年,國務院公布的《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明確提出要嚴格控制大城市的人口規模,鼓勵人們向中小城鎮轉移。對于京滬一線城市“趕人”政策,贊成者如是說。
反對者認為,水資源、土地供應、交通環境等客觀因素的緊張可以通過技術與管理得到改善,以資源和環境來計算人口承載極限,往往經不起推敲。“大城市病”的確日益突出,但人口太多只是替罪羊。國家發改委城市與小城鎮改革發展中心主任李鐵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則直言城市承載力是個偽命題。當大城市在資源供給、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方面面臨巨大壓力的時候,恰恰因為政府部門當初對于人口增長的趨勢缺乏科學判斷造成,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增加城市的資源供給、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而這些短時期內不可能取得成效。
在今年中國經濟50人論壇年會上,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劉世錦表示,對于人口的涌入,一線大城市一直采取用擋的辦法,這是擋不住的。這是目前這個階段城鎮化發展的一個規律。有些城市人口還在大量地流失,有人愿意到你這個城市來,應該是非常幸運的,估計若干年以后,各個城市都是要爭人的。
有評論認為,某種意義上,一線城市正在犯錯。當然,它們也有底氣犯錯。但如果持續趕人,由于大城市生育率較低,人口數量與人口結構純靠“外地人”,城市年齡結構將劣化。以上海為例,如果上海持續趕人,人才引進門檻高,那么20—60歲之間的勞動人口減少,老齡化相當嚴重,將成為一座又富有老的城市。
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特聘教授、復旦大學客座教授陸銘,以北京要建設世界城市目標、上海追求建設卓越的全球城市,對標全球公認的一線城市紐約、倫敦分析認為:
紐約:截止2008年,36%的紐約人是在美國之外出生的,48%的紐約人在家里使用除了英語以外的其他語言。
倫敦:2011年常住人口中,出生在英國以外的居民占37%,外籍居民占24%,白種英國人比例從2001年的58%減少到45%。
而現在中國非本地戶籍的常住人口,在北京和上海達到了40%。我們一直在說“外地人太多了”。如果按照這個邏輯說,在紐約和倫敦的外國人就太多了。
他直言,在中國,如果要建設一個全球的一線城市,且不希望我們的人口結構未來變成紐約、倫敦這樣,就必須有一個強大的假定,即“北京人、上海人的二代和三代是全世界最優秀的人”。大家會相信這個假設嗎?如果真的想讓上海、北京,包括深圳、廣州這樣的城市能引領中國,代表國家跟世界上其他的全球城市同臺競爭,你首先要吸引的是來自于國內外的最頂尖的人才,這首先就會體現在城市的人口結構上。“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今天離建設全球城市的這個目標實在太遠了。”
華南城市研究會副會長孫不熟表示,過去,很多城市把外來人口當作洪水猛獸,希望用各種限制要把外地人擋在門外,隨著人口紅利的減退以及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城市的主政者才紛紛意識到,外地人不是城市的負資產,而是城市發展堅定的正面力量。他認為將人才補貼的門檻降低為本科生,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要知道馬云、馬化騰、丁磊在創業之初就是一個個普通大學生,像深圳、廣州、長沙這種普惠度高的人才政策很可能會惠及到未來的馬云。
陸銘還表示,現代城市的發展需要低技能勞動者和高技能勞動者之間互相協作,也就是說,一個城市吸引的大學生越多,越需要有低技能勞動者跟他們去配套。如果把一些福利都跟高技能勞動者掛鉤,那就忽略了對低技能勞動者的吸引力。低技能勞動者為社會提供大量的廉價勞動力,從降成本的角度來講,有利于降低城市的勞動力成本,提高城市的競爭優勢。換句話說,一個城市的發展需要各種各樣技能的勞動力,只要能夠在這個城市就業,他就為這個城市在創造價值。我們應該向充分尊重各種技能勞動者價值的這個方向不斷改革,最終實現人才或者勞動力的自由流動,讓這個城市變得更加有效,而且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