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人們常會開出一份清單,盤點著完成了什么錯過了什么,以便讓新的一年更有目標。今天,我們也列出一份清單,看看在這一年,我們遇到了誰?
我們遇到河南農民王濟昌時,59歲、1米6身高的他,正喘著粗氣在上海一處建筑工地搬磚。那里有不少與他年齡相仿,甚至比他更年長的人。前些年,他們賺錢養大子女,如今,他們還在弓著身子賣力氣,“給自己攢養老錢”。
我們遇到8歲的武漢小學生浩浩時,他是教室里唯一的學生,赤著腳,踩著鞋。患有多動癥的他不停地晃動課桌,圓珠筆、尺子散落一地。大半年前,他曾哭鬧著不愿離開大班和同學,下個學期,這間教室還在不在誰也說不好。
我們遇到成都老人康健時,他已經離開人世。獨居10年的他,在消失后的第5天被發現死于家中。警察很快到來,排除他殺嫌疑。除了因為死亡而登上報紙,他的生前身后都被迅速忘記。“吃低保的”,街坊這樣描述他。
我們還在鄉村遇到抿著嘴、木著臉、不愛說話的孩子,他們被稱作留守兒童。還有一群孩子在老家和父母暫住地之間一年兩次地遷徙,他們大多在上學的年紀,像候鳥一樣見過父母又返回老家。
我們還在空氣透著香甜的陜西大山里,遇到了塵肺病人何全貴、他的妻子米世秀以及同樣患有塵肺病的百余村民。
我們還遇到……
在這個時刻,你我期待著新的開始,而對散落在全國角落里的他們來說,這或許只是冬日里的尋常一天。
王濟昌可能還在工地上,努力多搬一塊磚,多推一車沙,即便寒風凜冽;浩浩可能還在為不能跟同學一起讀書而大發脾氣,而他身旁的父親落淚不已;鄉村的孩子在心里計算著,再等一個月,爸爸媽媽就從大城市回來了;38歲的米世秀還在后院忙活著雞食,4個月前,丈夫死去,留下79歲的老公公和讀書的兒子要養。她沒有別的要求,只要嫁的男人別再得那種病……
日子瑣碎而艱辛。遇到他們之前,有關他們的描述模糊而簡單,不被人注意。
之后,當我們端起璀璨的酒杯祝福,憧憬著美好的明天時,也免不了會忽略這些細碎具體的不幸。事實上,他們經歷的艱辛在你我身邊并不少見。
沉沉霧霾中,一張張臉被口罩遮去大半,有人忍不住在厚厚的口罩后咳嗽。有人蝸居在城市一隅,盯著新聞播報的政策,期盼房價能降一降。還有一些離開故鄉、在城市里幫子女帶孩子的老人不敢生病,因為這里沒有他們的醫保。
回頭望望,別驚訝,每一個他們都是你我。
然而,走進這些角落,除了艱辛、困頓,我們也遇到了努力、堅持,細微而堅韌地,一點一滴改變著自己、周圍。
浩浩的副校長李海強,面對家長反對的壓力,盡量讓浩浩留在普通小學接受教育,甚至為他設計了聊天式教學。
在海南打工的連榮華,用一雙裂口的手搬磚、刷砂漿,把兩個兒子拉扯進大學。如今,她又在努力想法子,甚至想拿自己的腎去救兩個患了尿毒癥的兒子。
西南財經大學張曉玫教授,6年來和學生一對一“約飯”,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女老師,希望讓學生告別因缺乏獨立思考導致的浮躁、迷茫和不清醒。她已經請了數百頓飯。
湖北崇陽小伙子汪仁政,在北京走街串巷100天,從空氣中吸取塵埃,制成一塊“霧霾磚”,讓人們思考帶來困擾的塵埃……
每每打量這些被我們遇到而得以記錄的生活,我們總忍不住想象,有更多的艱辛與努力散落在角落里,日復一日地重復著,不被關注;我們總忍不住思考,在燈光與夢想交織的現實舞臺,他們是否注定是灰色的布景板。
于是我們總有一絲野心,去追問,如何讓“高齡農民工”避免一個無處安放的暮年,如何讓獨居老人走得更有尊嚴,如何讓一個多動癥孩子有一間能上課的教室,如何讓留守在鄉村山間的兒童不再挨餓、孤單甚至自殺,如何讓塵肺病人得以醫治,讓病人的妻子不再懼怕,讓令人絕望的“塵肺病村”不再出現……如何讓那些細微的努力被看見、被支持。
記住那些角落,和那里散落的不幸與艱辛,記住那些努力與堅持。記住,是不讓痛苦一再復制,是讓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可期的新年。
在此之后,我們可以說,嗨,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