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歲的羅一民,在中共南通市委書記的位子上已經干了七年,是當下江蘇任期最長、資歷最老的市委書記。七年間,南通由一個長三角的邊緣城市,崛起為明星城市。中央黨校專門以“南通現象”為關鍵詞,成立了課題組。
如果“南通現象”是一幕正劇,那么羅一民就是這幕正劇的“男主角”。2006年那次副省長的選舉,則給他憑添了斑斕駁雜的色彩,留下了坊間感嘆不已的“羅一民現象”。
1 “你們說是形象廣告,我也不反對”
“南通現象”不是一個單純經濟增長的故事,而是一個社會矛盾、生態矛盾相對平緩的故事。
記者:聽說中央黨校等智囊機構概括總結了“南通現象”,作為主政南通的“一把手”,你怎樣理解“南通現象”?
羅一民:過去南通落后得很,在本世紀初,GDP增長速度等方面在江蘇省十三個地市中居于末位。2002年,我們大喊“要奮起直追”,到了2005年,工業經濟、民營經濟、外向型經濟、GDP增長速度之類主要經濟指標,一躍而上,坐上江蘇省第一把交椅。隨后三年,我們的GDP增長速度一直是第一。2009年,我們在長三角16個城市中,GDP增長速度排名第一。我想,中央黨校的研究者們說的“南通現象”,可能就是一個南通崛起的故事吧。遇到外面來訪的客人問,我們解釋說,南通現象,就是在科學發展觀引領下的持續跨越、全面趕超的現象。
記者:進入南通的高速公路和國道兩旁,都可以看到一堆醒目的城市形象廣告牌,像墻一樣站在那,新華社一位高級記者說,那是他見過的“史上最牛的政府形象廣告”。這個與“南通現象”有關系嗎?
羅一民:你看到的那一堆廣告牌,是我們獲得的國家級榮譽稱號,是“南通現象”的符號化展示。比如:全國文明城市、全國科技進步先進市、全國雙擁模范城、中國優秀旅游城市、國家環境保護城市、國家衛生城市、國家園林城市……
你們說是形象廣告,我也不反對。一方面,我們要給南通人自信,過去,全國環境評比,我們倒數前三名,現在是正數前三名。另一方面,歡迎社會各界,包括你們新聞媒體,請大家監督,看看我們是不是吹牛。
記者:聽說中央編譯局副局長俞可平教授也來過你們南通,他是怎么評價南通現象的?
羅一民:他沒想到南通會這么好。他說愿意來南通,因為南通有一增一減,他很欣賞。增,說的是土地在增長,減,人口在減少,而且男女性別比,多年保持在104∶100,是江蘇最好的,全國也很罕見。這表明什么?這表明“南通現象”不是一個單純的經濟增長的故事,而且是一個社會矛盾、生態矛盾相對平緩的故事。
2 “‘羅一民現象’非我所愿”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記者:坊間流傳著所謂的“羅一民現象”,具體是說,你干得很好,老百姓的口碑也不錯,但是,提拔得很慢。作為當事人,你怎么看這個民間議論?
羅一民:我覺得這不過是一個調侃的說法而已。我分析,一部分南通基層干部群眾說“羅一民現象”,可能與南通的歷史背景有關系。你們不知道,南通改革開放三十來年了,就沒有出過一任省領導,他們覺得,過去南通經濟社會文化事業確實在全省比較靠后,沒人升官,也就算了。最近這些年呢,南通可謂政通人和,大家覺得該有南通的干部當省領導了,就問我為什么升不上去。我想,他們是為南通的歷史抱不平,而不是替我個人發牢騷。
另外,說“羅一民現象”的,可能是研究黨內民主的一些同志,我不過是他們討論問題的一個方便法門,他們愛怎么說,我也管不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總之,羅一民現象,非我所愿,說“羅一民現象”的人,也都是在借我的事,說他們的想法。我就懶得摻和。偶爾,我聽到了,就打哈哈,一笑了之。
記者:2006年,原宿遷市委書記仇和當選江蘇省副省長,而本來不是副省長候選人的你,由于與會代表的聯合提名,意外地成了副省長候選人。有人說,這也是“羅一民現象”的原因之一,是這樣嗎?
羅一民:其實也不能這么說。一個干部的升遷取決于多種因素。省人大代表聯名推舉副省長候選人,你不能說是什么錯。因此,我不相信這件事影響了我的“進步”。
3 “我將南通看作自己的作品了”
老百姓真正喜歡的是做事有方,升官卻不一定有術的人。
記者:網上有人發帖子,拿你和同僚比,說十年前,你當市長的時候,江蘇其他地市的市長們,哪些人都高升了,對比之下,似乎你格外黯淡。你怎樣看待你的沉浮?
羅一民:說自己如何高尚,一點兒都不在乎升遷,那是假話。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加深,我對升遷已經日漸看淡了。這幾年,社會上有些議論,似乎我非常失敗,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我個人的認識來說,升遷,不過是我們這些仕途中人的一種常規想法,跟人生價值的實現,沒什么必然關系。關心我的人可能覺得我老是待在南通,很倒霉,我自己卻覺得自己幸運,因為我的前任市委書記們渴望的南通崛起,跨海大橋啊,大港、大學、大城市啊,那些他們想做沒有做成的事,那些他們想做卻沒有來得及做的事,那些老百姓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我都做成了。因此,又有很多人說我是福將,南通人有福氣。我深信,老百姓真正喜歡的是做事有方,升官卻不一定有術的人。
那些以升官論英雄的人,未必理解我的感受,他們甚至會奇怪,我為什么沒有破罐子破摔,為什么沒有跑到組織那里討說法,為什么沒有走極端搞以權謀私。他們不明白,我將南通看作自己的作品了,我不能留下敗筆,我在這里默默地苦干,既是成南通之美,也是成我之美。從價值實現來看,我也是為自己做事。正如前幾年,一位不知名的老者給我寫信說:今天你成就了南通,將來南通一定會成就你!
所以我說,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記者:聽說,你剛當市長的時候,曾經向選舉你的代表們承諾,你要讓選舉你的代表們日后發自內心地認為他們選對了人。今天,回頭看當初的承諾,你認為你兌現了嗎?
羅一民:2001年,我在人代會上當選南通市市長,脫掉了代市長的帽子。我擔心大家不信任我,認為我這樣的高干子弟,鍍鍍金,就走了。我放下原先的講稿,跟代表們說: “大家已經完成了法律形式上的選舉,但是,內心深處的選舉還遠未完成。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將來,我卸去市長職務的時候,在座的各位,能夠慶幸地說:‘當初,我們沒有投錯票,選錯人。’”
記者:家庭背景和大學教師背景,對你從政有什么影響嗎?
羅一民:我的父親雖然是多年前的江蘇省委領導,但他對我今天的升遷并沒有什么意義。真要說影響,那就是從政風格,父親那一代人,土八路,樸實,務實。
其實說到影響,倒是我的大學生涯,對我影響很大。1977年我進了南京大學,一直到1988年離開,我在南京大學浸泡了十一年。南京大學對我從政的影響,有兩點是揮之不去的:
一個是,總想把領導工作當作學問來做,一味探究死理,一味追求實效,往往有悖于官場潛規則;
另一個是,總有點“士為知己者死”的士大夫情結,老想用自身的卓越成就來報答黨組織的信任,贏得老百姓的真心擁戴。
記者:從政這么多年,概括而言,有什么樣的心得?
羅一民:作為執政黨在地方的代表,地方官一定要讓老百姓真心說你好,從而為黨贏民心,得民意,聚民力。而若要老百姓真心說你好,一要真心為民,二要有能力為民,三要聽命于民。當然,這既要靠個人修煉,更要靠制度的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