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3-05-13 14:07:30
來源:解放網-新聞晚報 作者:李一能
“一場地震讓都江堰躍進三十年。 ”在都江堰的采訪中,許多人用“一日千里”來形容都江堰近年來的發展速度,但城市復興的繁榮背后卻也有著 “意料之中”的隱憂。在大量人力、財力、物力的涌入下,都江堰城市化進程迅猛發展,許多現代化社區拔地而起,“硬件”到位了,但被稱為“軟件”的社區管理能力卻被遠遠拋在身后。
大批移民的涌入、農民轉變為市民、城市老齡化進程的加速……種種城市發展中普遍遇到的難題隨著城市化的躍進式發展被成倍地放大,考驗著都江堰政府部門的基層管理水平和遠見。同時,在上海的對口援助下,一種以政府主導、社會組織協助、鼓勵居民自治共管的新型社區管理模式正在都江堰逐漸發展并演化成獨一無二的“都江堰模式”。 “都江堰是一個特殊的樣本,正遇到的問題所有城市都可能遇到,特別是那些因為特殊原因經歷躍進式發展的地區,政府部門應當意識到軟件的發展有時比硬件更重要。 ”一位參與都江堰“軟實力”援建的專家告訴記者。
社區干部15人服務1萬人
小張是一位都江堰基層社區干部,他所在的部門一共只有15人,服務的對象則是1萬名群眾。他在成為一名社區基層干部前,對這份工作的理解是走進社區為居民排憂解難。但在社區服務的兩年中,他熟識的社區居民不超過200人,一名老資歷的社區干部卻可以和八九成的居民相熟。小張也想奮起直追向老同志學習,但令他感到沮喪的是,大量的工作時間不得不用在填寫各種報表和接待上級部門的檢查中,這種情況隨著城市建設速度的加快變得尤為明顯。
隨著都江堰逐漸從地震的陰霾中走出,城市恢復往日的活力,居民社會活動的增加和大量移民的涌入,讓社區基層工作者感到壓力與日俱增,捉襟見肘的人手讓他們無法從容應對紛繁復雜的社區工作。“城市發展得太快,管理跟不上了。”小張說,就拿進入社區為居民辦理證件為例,每次都排著老長的隊,但人手實在有限,社區服務的效率和質量無法提高。
小張說,在震后重建中城市的外沿迅速擴張,許多受災農民被安置到新型小區,成為市民。這種身份的轉變過于迅速,生活習慣一時難以改變,社區管理難度很大,這僅僅是城市發展過快所產生的問題之一。 “我現在每天手里工作可以從上班做到下班,就算一天不睡覺也做不完,我的同事也是如此。幾乎所有的工作都必須坐在辦公室完成,下基層為市民服務的時間相當有限。 ”小張說,社區工作最重要的是花時間貼近群眾,但現在他感到最缺的就是時間。
“都江堰模式”雛形初現
在都江堰的重建工作中,政府部門并非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因此隨著上海援建的大規模開展,多支旨在提高都江堰社區管理水準的“軟實力”援建組陸續進駐都江堰。
“單靠政府部門的力量想要對社區進行精細化管理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向社會組織借力。 ”都江堰社會工作協會會長楊忠明說,2008年6月,上海的社工服務團進駐都江堰,來自上海的專家、社會工作者帶來先進的社區管理模式:政府牽頭主導、社會組織協助、鼓勵居民自治共管,其核心部分之一,就是引入了“社工”這一社區職業協調人的概念。
“在地震前,我們都不知道社工到底是干什么的,但現在發現,許多政府部門不能做,做不好的事情社工能做,許多社工服務社被引入社區后大受歡迎,他們是政府的好幫手,也是居民的貼心人,比起被行政工作拖累的政府部門工作人員,他們的工作更純粹,那就是為居民服務。 ”楊忠明告訴記者,職業社工的出現在政府部門與群眾之間架起溝通的橋梁,政府的政策可以通過社工進行傳達,居民的訴求也能通過社工得以反映。
在對居民的服務中,社工的優勢更為明顯,政府部門在許多問題上只能花錢辦事,但許多事情卻是錢買不到的。比如對留守兒童、空巢老人群體的關注,錢只能解決具體的生活問題而無法填補他們心靈的空虛。許多老人在看到社工后拉著他們的手不肯放,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看到社工離開甚至流淚不止。 “社工為政府做事但不屬于政府,這種身份讓居民更容易接受,許多老人甚至視社工為親人,這種貼近式的服務填補了政府部門工作上的缺陷。 ”
在上海社工團撤離后,都江堰本土社工組織開始出現,目前有9個社工組織正在為十多萬都江堰市民服務。在社工的作用下,原本松散的社區人際關系開始凝聚,居民逐漸形成社區意識,并積極地參與到社區事務中,從被管理者轉變為管理者,而自我管理是最有效的管理方式,社工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推動市民自治共管的實現。楊忠明說,在引入上海的經驗后,都江堰正在探索符合自身特點的基層管理之路,雖然起步晚,但一直在摸爬滾打奮起直追。因為壓力巨大,“硬件”到位了“軟件”必須快速升級,而政府部門的基層干部也在學習借鑒社工的工作方式:細致、耐心、貼近。
都江堰在社區管理上的探索,獲得了國家主管部門的高度評價,獨一無二的“都江堰模式”初具雛形,從黃浦江畔引入的新理念,正在岷江水邊開花結果。
“心啟程”面向殘疾人群體
1986年出生的王湘月是都江堰社工協會最年輕的社工之一,主要負責福利院工作。她至今還記得第一個服務對象,那是一個重度傷殘的小伙子,腦部嚴重受傷失去部分頭骨,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從不與人溝通。社工們發現這位安靜的小伙子喜歡畫畫,就陪著他一起畫,久而久之小伙子開始對社工們微笑,并寫出簡單的句子溝通聊天,甚至還會買零食來看望社工朋友們。 “最后他還是不幸去世了,但我相信我們的工作讓他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得到快樂。 ”王湘月說,這是她選擇這份工作的理由,如果工資能再高一些,她會考慮把社工作為自己的終身事業,但現在社工的工資并不高,只有一兩千元,許多人才迫于生計不得不放棄這份工作。
龍潭灣社區是地震后第一個興建的組合式安置點,社區居民的構成非常復雜,既有城鎮市居,也有失地農民,還有7個少數民族的居民和來自外地的移民。不同的地域習慣、生活文化、民族風俗、宗教傳統在一個小區碰撞交融,如果沒有中間力量協調溝通,矛盾在所難免,龍潭灣社區工作服務站應運而生。站長劉麗告訴記者,社區經常組織不同背景的居民進行交流活動,比如讓少數民族的居民在一起介紹自己民族的風俗習慣、宗教傳統和禮儀忌諱等,讓各民族互相了解互相尊重,能夠和諧共處,而龍潭灣社區也因此獲得了民族團結示范點的稱號。
位于壹街區新城的“心啟程殘疾人愛心服務站”是面向殘疾人群體的社工組織。社工田鵬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右臂,一度萬念俱灰,在四川省人民醫院的傷殘病房里,晚上經常可以聽到致殘傷員絕望的哭聲,于是傷員們在病房內成立這個公益組織,互勵互助度過難關。田鵬告訴記者,他們的社工組織不僅面向地震傷殘人員,也吸收震前震后的殘疾人加入勞動技能培訓,將他們的勞動產品銷售后改善他們的生活。在政府部門扶持下,“心啟程”開設3家皮具護理點,多個繡品銷售點,還有專門的網店。雖然目前收入情況并不算太好,但田鵬認為“心啟程”存在最大的意義,就是給于殘疾人生活下去的希望。
都江堰是“教科書式案例”
“有問題是正常的,沒有問題才奇怪,現在的困難今后都將成為有益的經驗。 ”參與都江堰社工項目的上海市社會工作培訓中心主任朱希峰告訴記者,都江堰遇到的社會管理難題,是城市發展速度太快造成的,社會“軟硬件”同步發展必須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5年發展頂30年”的發展速度也就意味著硬件以六倍速度甩開了軟件,由此造成的社會問題也成倍地被放大。
朱希峰告訴記者,正是因為預見到這種情況可能發生,兩地政府才會在第一時間組織“軟實力”援建項目,來縮小“軟硬件”之間的差距。但相比新城區數年之間拔地而起,建立與之相匹配的社會管理體系則需要十年、幾十年甚至幾代人的努力,出現“軟硬件不兼容”的情況完全在情理之中,換作其他任何一座城市也是如此。
朱希峰認為,正在都江堰發生的改變堪稱“教科書式的案例”,一座城市經歷毀滅重生,然后在發展中遇到問題,唯一的對策就是迎頭面對挑戰,尋找適合自身特色的發展之路。 “上海模式肯定不能完全照搬到都江堰,他們選擇的道路不能說是最先進的,絕對是最適合自身情況的。 ”朱希峰說,以后還有可能遇到類似的情況,一個區域遭遇特殊情況后經歷 “拔苗助長”式的高速發展,都江堰案例則可以在社會管理工作中起到借鑒作用。
“從政府的角度,要認識到社會組織在基層社區工作的重要性,加大對社會組織的扶持和投入;從社會組織的角度,也要加強自身職業素養,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 ”朱希峰說,兩個誤區是:認為社工沒有用和認為社工是超人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社工不是萬能的,最大的作用還是輔助政府開展社區工作,并引導社區進入居民自治管理的良性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