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一市民近日發現位于漢口三金潭小區的一座廁所圍墻上,竟然寫著“外來民工禁止入內,違者罰款二百!”告示語。記者調查發現,該樓業主是一名婆婆,一般每人如廁一次收費一元,由于這一帶外來農民工較多,常來這里上廁所,把廁所衛生弄得很臟,才寫下這樣的告示。(3月26日《武漢晨報》)
農民工臟,幾成城市刻板印象。據中國新聞網報道,去年7月1日,一男青年在濟南45路車內想把四個身上有汗味的農民工趕下車;去年媒體報道,廣州地鐵上有空座,但是下班的清潔工不敢坐,問其原因,稱是公司規定;網友微博,上海地鐵上一農民工與其妻子半坐著一個座位,而旁邊有足夠的空間,只因其怕弄臟了旁邊乘客。如此種種,不勝枚舉。從這諸多“臟”事件來看,結論頗令人悲觀,那將被趕下車的農民工固然不敢與青年對抗,不允許坐地鐵座位的清潔工直言如果坐座位,被發現會有失業之虞,而那怕影響城里人的農民工不敢與人近距離接觸。這就完成如下浩大工程,從社會個體對農民工的歧視到有組織性的對其歧視,農民工從接收外在的歧視到發自內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階層的固化是因上升通道的堵塞造成,而上升通道何以堵塞,卻值得社會學家、政治家窮盡一生的精力。然而,我們更應看到,在制度之外,在政治之外,還有人性的因素。從拒絕農民工入廁的標語居然出自老婆婆之手,可知社會階層敵視是何其歷史悠久、根深蒂固。老人因歲月歷練,通常會有慈悲之心,青年人接受現代教育應有更文明的觀念,現代企業的管理者本應秉承人性管理原則,然而,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矛頭指向農民工,雖然他們從事最辛苦的工作,卻沒有尊重沒有感恩,甚至還沒有同情。
有人將其歸結為人性,正如坊間傳說朱元璋做過乞丐當過和尚,最后對出身地不僅諱莫如深還大操屠刀,魯迅在《故鄉》中借楊二嫂的嘴所說的闊了不認街坊,愈有錢愈小氣一樣,提前洗腳上岸的農民深恐后來者占據其進一步的發展空間,從內心抗拒別人與城市同化,而不惜精力將對方固化在原地,并貼上沒素質、農民工之類的標簽。
更為沉重的是,農村子弟原來指望著知識改變命運,考上大學就以為躍入龍門,然而,就當前的就業形勢來看,能改變的可能系數也越來越小。其結果就是階層固化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正如近日火爆的湖南某地人大常委主任的兒子可以火箭提升為副縣長,農民工在城市里奮斗幾十年,最后連個并不高檔的廁所都不允許入內。
農民工不得入內,其內在精神或可追溯至日本侵華時期,租界掛出的“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然而,日本人圈定的范圍似乎沒有擴大到廁所。社會前進了,但是日本侵略留下的副產品還在。社會前進了,人性中的陰暗卻更見得陰森。按照美國法律精神來看,對農民工如此公然的歧視,不知會遭遇什么樣的司法后果,而這,在中國可能很難訴諸于法律的約束。
或許正因為如此,這種明顯的歧視還將在全國各地上演,如果戶籍制度沒有根本變革,如果城市治理還是以農為壑,套用時尚的奇幻漂流說,他們在城市還將繼續他們漫長的頗帶悲劇性的漂流。就社會管理者而言,這絕非幸事,如果社會階層界限凝固化,就會強化不同階層的集團意識,處于社會底層的階層無疑是在利益的邊緣地帶,長此以往,會產生累積起令人震驚的負能量,從隔閡到摩擦到沖突,層層遞進而不可收拾。
要解決問題,首先要從文化上改良人性,推行憲法教育,強調公平、平等;其次,要完善社會階層流動機制,打破社會階層壁壘,消弭可能的沖突,釋放諸多不公帶來負能量所形成的社會張力。因此,公廁在此具有魔幻般的隱喻意義。如果不從人性改良與制度護航上著力,整個社會都將鉆進武漢這個公廁,農民固然進不去,只怕里面的人也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