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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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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拉里（Larry)從未謀面，E-mail是唯一的聯系方式。采訪提綱成功發送的第二天，拉里回復，4月底來京時可以接受采訪。一天后，拉里再次發來E-mail：青島講學結束后可以來北京接受采訪。兩天后，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記者見到了身材高大、軍人氣質十足的拉里。然而，與軍官不茍言笑、外國人忌諱隱私相比，與拉里兩個小時的交流輕松愉悅，各種話題包括家庭環境、子女情況他都毫無顧忌。實際上，這是拉里從事領導學教學的真實寫照。對于拉里而言，領導學所強調的執行力、決斷力、真誠以及守時的觀念已深入骨髓，并體現在每一項具體行動中。
近年來，城市化進程的快速推進，中國市場對領導力需求的旺盛，讓拉里來中國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拉里認為“這表明中國企業家在走向成熟，他們正在從關注公司快速成長、個人快速致富，向著公司長遠發展，為股東、客戶、員工帶來長期的價值轉變”。
領導VS管理
通常，人們習慣把管理和領導當作同義語，管理者就是領導者，領導過程就是管理過程。然而，通用電器前總裁杰克·韋爾奇說：“我不喜歡管理，我喜歡領導。”那么，管理和領導、管理者和領導者到底有什么區別呢？
從事領導力教學已有23年的拉里說，對于企業而言，兩者都要涉及到。一般來講，企業最高層是領導者，低一層次的是管理者。領導者主要負責掌控企業發展方向，管理者則是在已有的發展路徑中提高效率，這就是領導者與管理者最根本的區別。
“任何事物在發展的過程中都會有一個轉型的過程。對于剛到企業的年輕人，最需要的是技能方面的鍛煉。隨著不斷提升，領導力的成分會隨之增加。”拉里在《西點領導力》一書中將領導力分為四個級別：
第一級別是追隨者，主要任務是管理好自己，從而為企業的總體目標做出貢獻。第二級別是團隊領導，這就涉及到管理了，這時候的職責是找到好辦法讓企業提供更好的服務。隨著提升進入第三級別，成為領導的領導。企業的最高層要清楚，你的下屬此時也是一定程度上的領導了，如果避開他們直接找下面的員工，等于干涉到了下屬的工作，這時候應該改變一下領導風格了。第四級別的領導為C級別領導，就是公司的CEO、COO等等。這一級別的領導，要更多地參與領導，更少地參與管理，但并不是說不管理。應該說，C級別的領導既是領導者，也是管理者，而兩者要做得很好卻是非常艱難的。
那么，是否按照當代管理學和領導學大師約翰·科特教授所說的，75—80%靠領導，20—25%靠管理，就能取得成功？
拉里認為應該辯證看待這個問題：不同的級別，在領導和管理兩方面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是不同的，也會有不同的變化，這種變化與工作的責任、職位有關。對于CEO而言，領導和管理可以以80%和20%來分。對于中層，應該各為50%。對于普通員工，則應該是20%和80%。
拉里強調說，企業要取得成功，既要有好的領導，也要有好的管理。CEO要得到管理層的支持，管理層要沿著CEO設定的方向前進，更加高效地管理公司。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領導學成為一門引人矚目和越來越熱的學科呢？
拉里分析說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在領導學出現的150年的歷史中，很長時間人們將領導和管理當做一回事，即使現在還有學者持這種觀點。另一方面，培養一個領導者比培養一個管理者更加困難。“管理層需要培養一定的領導力，但不一定非像領導者那樣從宏觀和大局出發分析問題，敏銳地觀察企業之外的情況，成為一個批判性思考者，驗證變化，迎接變化。要知道，沒有人喜歡變化。所以，相對來講，管理者的工作比領導者容易。”
他深有感觸地說，“近幾年來，中國市場對于領導力的需求越來越旺盛。每年我都來中國兩三次參加領導力方面的研討會。這次也是受青島一家公司邀請，講授領導力的相關問題。兩天的時間，我和他們二十多位管理層每天十到十二個小時在一起探討。期間，他們還把一些合作伙伴的領導層請來，大概80—100人，辦了一個研討會。”
在拉里看來，領導力受到越來越多中國企業家的重視，主要在于許多中國企業的迅速發展壯大超越了創業者個人的領導能力，另外，中國的企業家越來越成熟，他們正在從關注公司快速成長、個人快速致富，向著公司長遠發展，為股東、客戶、員工帶來長期的價值轉變，因而，迅速、全面地提升企業高層領導的綜合素質和能力顯得極為迫切。
“還要補充的是，很多中國的企業家越來越意識到，做生意賺錢只是短期的一種回報，要把事情做得更好，需要更高的一種動力。如果把為社會做貢獻、為股東、員工、客戶帶來福利作為企業發展的目的，而不僅僅為了賺錢，或許更能讓企業家們得到滿足感。”拉里真誠地希望中國的企業家都能夠尋找到這種深層次的滿足感去服務他人。
西點：最優秀的領導力培訓機構
美國西點軍校，因為培養出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巴頓、格蘭特而被譽為將軍和總統的搖籃，成為全球最著名的軍事院校。其實，西點不光“出產”政軍領袖，更是培養商界領袖的搖籃。二戰以來，西點為美國金融界造就了1000多名董事長、5000多名高級管理者。從西點走出的高級管理人才在世界500強企業中的任職人數超過了其他任何一所商學院。
拉里說，“西點是沒有商學院的，它只是一個培養領導力的機構，主要使命是向軍隊輸出人才，培養軍隊領導人。西點軍校是四年制，99%的學生來自美國，另外1%來自于與美國結盟的國家。篩選的過程非常嚴格，通常只有1/12的人能夠入選。由于軍事院校的畢業生今后是有軍權的人，為了防止出現像利比亞卡扎菲這樣利用軍權謀私利，領導力和品格的培養、強調服務他人和社會貫穿西點全部生活之中。”
在西點，“沒有任何借口”是最重要的行為準則，也是傳授給每一位新生的第一個理念。其核心是敬業、責任、服從、誠實。這也是眾多著名企業建立杰出團隊、提升企業凝聚力的最重要的準則。職責、榮譽、國家，是西點軍校校訓，三個詞隨處可見：衣服、旗幟、紀念品、文具……甚至在紙巾上也能看到。在西點，隨便問一個高年級學生最大的收獲是什么，得到的回答都是驚人的一致：領導力的提升。西點學員為自己在4年中不斷提升的領導力感到極為自豪和榮?幸。
據了解，對領導力的訓練,西點軍校主要通過六個方面進行,包括：軍事訓練、體能訓練、智力訓練、道德、精神和社交方面的訓練。六個領域的指導方向是能力、素質、品格。領軍人物的訓練強調的一個是素質，一個是品格，素質里面主要是知識和技能，品格里面主要是精神層面、道德層面和價值觀。整個培育過程中，要有精神上的信仰。學員可以是無神論者，但西點會鼓勵你在道德領域里，按照西點的理念去尋找自己的信仰。
在拉里看來，品格和道德是領導力中有效、重要的因素之一，有意識地、主動地將品格和道德融入教育中，與西點作為軍事院校決定著國家的未來有關，也讓西點成為一所優秀的教育機構以及與其他院校的最大區別。“當西點的畢業生轉入政府、教育、商界等領域工作，領導力技巧加上良好的品格，讓他們大展身手的同時，成為更加高尚的領導。”
了解過西點之后，人們往往對它在領導力方面的驕人成績感嘆不已，但當前任西點軍校校長戴夫·帕爾默說“隨便給我一個人，只要不是精神分裂癥，我就可以把他培養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領導者”時，多數人不以為然。
拉里解釋說，“我很尊敬、很欣賞帕爾默，他是一個非常有智慧的人。他這句話是強調西點軍校領導力培訓體系的強大作用，告訴人們，西點軍校的使命是培養領導，培養領導力。如果領導力不能夠培養，西點軍校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不可否認的是，很多人認為領導力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培養的，拉里說：“實際上，這個觀點是錯誤的。請問，哪些人不是生下來的？也許有人天生具備領導的才華，但仍然需要學習。要成為領導，就要靠后天的培養。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贊同帕爾默的觀點。”
如何才能成為好領導？
在變幻莫測的商界，有的企業領導者光芒四射，有的卻黯然無光。有的離任后仍身價連城，有的即使在任也被屬下棄如敝履。如何才能成為一個好領導？好領導是否也有一定的風格呢？
對此，拉里給記者講述了美國曾經所做的一項社會科學調研：《基業長青》的作者吉姆·柯林斯曾經對世界500強中的11個公司進行調查。調查發現，這11家公司不但位列上市公司500強名單，在公司收益、生產力等許多方面也取得了持續快速的發展，他們因而從好的公司變成非常偉大的公司。后來，吉姆·柯林斯將這一社會科學調查編輯成書，就是《從優秀到卓越》。人們不禁要問，為什么這11家公司會取得這樣的業績呢？研究小組的調查結果顯示，這11家公司都具備領導力技巧和好品格兩方面的特征。
“盡管這個社會科學調查并不是關于領導力的研究，但是通過它，可以證明，一個好領導應該具備這兩個特征。”
拉里解釋說，有些人看得長遠，不知道怎樣去實現，實際上就是缺乏具體的領導力技巧的表現。有些人有好的技巧，但沒有明確的方向，就可能誤導員工，做出可怕、錯誤的事情。領導力技巧可以幫助領導做出明確、長遠的目標，讓員工知道在為什么事情努力，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而好品格是一個人內心的外在體現，是可以培養和改變的。作為領導，懂得尊重別人、平等對待別人，才能更好地融入團隊。所以，這兩方面的特征對于一個好領導來說是不可或缺的。
“另外，文理科等多方面的廣博知識、善于了解人和事也是非常重要的。”拉里補充說，廣博的知識是一個領導成功的基石，也是領導工作的復雜性、綜合性和多變性所決定的。善于了解人和事，能夠幫助領導清楚地知道每一個員工的特長、局限性、做事動機。因為公司要做出改變，就會涉及到人的行為的改變，這是非常非常復雜的事情，需要平時大量的積累、精心的設計。
至于一個好領導應該具有怎樣的風格，拉里認為“這并不重要，沒有一種風格，或者一個模式保證你一定取得成功”。“但目的就不一樣了。不同的目的會做出不同的決策。如果我們總是想著如何去服務他人的話，就會做出好的決策，也會給社會、股東、員工、客戶帶來持久的好處。”
“我經常在演講中強調，希望每一個企業家把做生意的機會當做為別人服務的機會，而不是賺錢的機會。如果能夠讓你的每一個員工認識到，工作是一個服務他人的機會，這對員工更加有吸引力。如果每一個人、每一個企業家都能夠這樣做，這個社會就不一樣了。”
那么，在拉里心目中，誰是偉大的領導者呢？“有兩個是我很敬佩的，也是我經常提到的，一個是美國第一任總統華盛頓，另一個是中國的王昭君。這兩個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通過犧牲自我，滿足國家的利益。他們都是領導力方面非常非常好的案例。”拉里說，如果中國商學院的課程能夠引入王昭君這樣具有非凡領導力的人物作為案例，對將來中國的繁榮發展將起到很大的作用。
拉里還表示，作為領導，目的不是為了讓自己出名，成為名人，而是為了給公司帶來更多的價值，更好地服務他人。所以，當代有很多優秀的領導，但都不為人們所熟知。
中國將在21世紀崛起
拉里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由母親撫養長大的拉里，從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再婚兩次，也不是特別幸福。因此，拉里的成長中，除了叔叔以及后來遇到的一些對他產生重要影響的男性之外，沒有一個像父親這樣角色的人出現。拉里坦言，去西點，也是因為可以獲得免費教育，可以遠離那個不開心的家庭。
“進入西點后，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男人的世界，一個男性職業的世界，這在一定程度上拓寬了我的思維。畢業后，我盡量留在了西點。”在西點的27年間，一半的時間，拉里都在從事教學，講授經濟學、領導力學以及道德三門課程。“我教過的學生，畢業后就會去軍隊，這讓我非常有滿足感。”
因為喜歡學習、讀書、思考，拉里擁有斯坦福大學經濟學和工程學兩個碩士學位，以及哈佛大學教育學博士學位。除了在西點任教，還擔任過其他大學的校長。在出版了專著《西點領導力》（《WEST POINT WAY OF LEADSHIP》）之后，他開始周游世界，并利用一些機會講授領導力學。
談到自己的家庭，拉里的臉上洋溢著平和幸福的笑容。他說，“我和太太一見鐘情，一直相愛至今。我們有四個孩子，兩個男孩是自己生的，兩個女兒是從韓國收養的，因為我們希望能夠給她們提供一個好的家庭，現在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
拉里第一次到中國來是1981年。“當時我正在香港出差，得知中國對外開放了，立刻申請了簽證。”對于中國的向往，拉里解釋說，“我比較關注歷史，尼克松訪華讓我感到中美關系將成為未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什么時候可以去中國。也許是一直不能到中國來，我對中國充滿了非常強烈的神秘感。”近年來，隨著中美交流的深入，拉里受邀來華講學的次數也愈加頻繁。
對于中國30多年的變化，拉里說：“這是沒有辦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我1981年和2009年兩次去深圳，看到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1981年，我在深圳的路上就看到了一輛破舊的奔馳，因為零件缺損停在了路邊。人們走路非常悠閑。商場的貨架上除了一兩樣東西基本上是空的。這種景象和我在香港的所見形成了很大的反差。29年后，我又去了深圳。這次，我看到了深圳證券交易所、CUCCI這樣的世界一線品牌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各種品牌汽車……這僅僅是30年的時間！”
“雖然我擁有經濟學碩士學位，仍然很難從經濟學的角度理解30年的時間如何能夠發生這樣大的變化。并且這樣的變化并不局限于深圳這個城市，而是發生在中國大大小小的城市中。”喜歡旅游的拉里，如數家珍地告訴記者，北到內蒙古，南到云南昆明，西到西藏拉薩，東到沿海諸城市，自己都去過。
“在旅游的過程中，我與很多中國人不認識，語言也不通，他們還是會熱情地接待我。”這讓拉里深感，30年來中國的變化很多，唯一不變的就是中國人的熱情好客。
拉里還談到，今天的中國在國際舞臺上扮演的角色和以前已經完全不同了。“我不是一個歷史學家，但我認為，19世紀是英帝國的時代，20世紀是美帝國的時代，21世紀應該是亞洲的時代，中國將成為其中最主要的國家。中國的將來也一定是非常具有戰略意義的。希望中國在21世紀能夠繁榮發展起來，同時避免英、美等國在城市化進程中走過的彎路。這也是我非常樂意來中國與各界人士交流，給中國企業家講授領導力學的原因。我希望通過這樣一些微薄的方式為中國崛起做出自己的一點點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