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老家的村子就在國道邊上,從部隊退伍后在縣政府當司機的三姑父就把家安在我奶奶家,算是上門的,與奶奶住在一起,所以自幼便覺更親了幾分。少年時我學習并不很用功,成績飄忽不定,在兄弟中只能排是末尾的,加上四體不勤,砍柴、挑水、下地干活都遠遠不如同年齡的孩子,甚至不如年紀比自己小的女孩,鄉下的父老鄉親常笑話我讀書之外一無是處、一錢不值。
三姑父是個老黨員,平時并不茍言笑,但卻在我考上全縣的第一屆重點高中后,私下對我三姑說:我相信這個小侄子讀書將來最有希望。
因為父母連續數年供我們兄弟四人念到高中,在上個世紀70年代的桂西農村實在是個異數,到我參加高考時家里已經是一貧如洗,1981年參加高考的報名費家里都拿不出來,結果是三姑父聞訊后幫我出的。上大學后,每每遇到難關時也多得到三姑一家的幫助。
是以滿心的感激,一直以來總覺得無法回報。
三姑父退休后也有退休金,幾個孩子也都陸續工作,生活并不困難。我偶爾回老家省親給他帶一兩瓶好酒,他就會歡天喜地、如獲至寶。近幾年聽說他患了糖尿病,不時出現異常情況,時不常托在老家的兄長送給他些營養費以表心意,他總是在電話中千恩萬謝……
而于我的心底,卻總覺得盡自己所能的回饋,遠遠抵不上姑父和其他親人當年待我走出鄉村的恩情之萬一。當三姑父終于實實在在離去的時候,這種心境便愈發蒼涼,也時常陷入無助與無語中。
當然,在城鄉二元化的結構中,我這種體驗或許并不是最典型的,但以此來觀照城市與鄉村的關系并無不當。
近日看到北京媒體報道,說菜價“貴在最后一公里上”,就在南五環外的一家菜農,兩口子靠種植三畝大棚蔬菜為生,勞碌一年不過掙一二萬元。因為政策和渠道的瓶頸,他們并不能直接進城銷售,而必須買賣給批發商,溢價的部分全掩埋在流通環節上,菜農和最重的消費者都變成了冤大頭。
天子腳下尚且如此,偏遠之地更不必細說了。
剛剛經歷“蒜你狠”、“豆你玩”的農產品價格異動,大蒜都出現了天價,讓城里人也驚了魂,但在蒜農而言僅僅是今年“不賠”了而已,他們也不理解何以大蒜能賣到10元一斤。
就此而言,如果真正考慮反哺問題,主政者有充足的理由去理順期間的結節。
關于城市對農村的反哺,在廟堂之高者不乏有洞見與舉措,學術殿堂中也常有悲天憫人情懷的呼吁。但在實際的推動中,反哺的效果并不盡如人意,甚至在城市化的浪潮下,城市對農村的掠奪似乎正在以一種更加莫可名狀的冷漠行進著。
谷賤傷農,可補貼在某些情況下往往變成了施舍,走不出質變的困頓。在某些地方即使在做著這些反哺的工作,而在意識上仍然把它看成是類似于“施舍”的權宜之計。
實際上,城市對農村的回饋,之所以謂之反哺,就是因為農村曾經養育了城市,而城市發展之后則應盡反哺之責。同時,在我國也只有解決了農村的發展問題才可推動城市的可持續發展,所謂的城市經濟才可能擁有后勁綿延的依托。
從這個意義上講,城市應當以無盡的感恩心情與姿態去推動反哺,拆除體制上的藩籬,把城市化的視野提升到城鄉的和諧發展,讓農村也變成城市的有機組成部分,變成散落在中心城市周邊的生機勃勃的珍珠,而不是簡單空心化、荒漠化而“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