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6年起,山東小伙唐大華因為一本書而愛上了古塔,繼而愛上了古建筑,而山西號稱“中國古代建筑藝術博物館”,自然不容錯過,他奔波3萬公里,考察古建筑逾千座,組織了近30期古建考察。但是,他承認:“山西古建多,這是做古建主題旅游最基本的資源。但從旅游角度與全國市場比較,山西古建的精彩點沒有絕對優勢;二是存在同質化問題,比如村村有廟,可是這些廟對普通游客來說,大同小異,看一座就夠了;三是留不住人,人們坐幾個小時車到了現場,看看建筑,拍拍細節,最多一個小時,不足以產生消費。”
如果游客不滿足于翻山越嶺,看一眼古建筑就走,他們想要的是什么?
“人人都愛有意思的故事。” 幾乎每位專家、古建考察團的組織者都用這句話給出了答案。
首先古建筑本身得“有意思”。結構、材料、構件、裝飾、布局都有可能成為古建“有意思”的部分。很多參觀古建的游客抱怨:“最怕聽導游講吉祥紋飾,比如一路登科、官上加官、萬象平安,連年有余……本來挺有意思的內容,可走遍全國、走進每座建筑聽的都是一樣的解說詞,怎么會不膩!”如果能從建筑學、結構力學、考古學、神話傳說、歷史故事、民俗儀式、宗教文化等不同角度,對古建進行深度挖掘,針對游客不同程度的需求,為他們創造出恰當的故事,一座古建就不再僅僅是一件歷史遺存,而是見證當地歷史文化的生命體。
古建愛好者楊杰是這樣講佛光寺的:“1937年6月,梁思成、林徽因第四次赴五臺山尋找佛光寺。早在此前,日本學者曾經斷言在中國大地上已經沒有唐朝及其以前的木結構建筑,想去看唐代的木構建筑只能去日本的京都、奈良。梁思成、林徽因是懷著國內還有唐代木構遺存的信念,憑借伯希和《敦煌石窟圖錄》中第61窟的壁畫‘五臺山圖’中的大佛光之寺的指引來到山西的。他們換乘了火車、汽車、騾車,找到了南臺之外因交通不便而信徒罕至、香火冷落、寺僧貧苦,故免于重建之厄的佛光寺,找到了唐代的建筑、唐代的雕塑、唐代的繪畫、唐代的書法……斗拱雄大,出檐深遠的佛光寺讓他們深受震撼。更讓人嗟嘆的是,就在他們返家途中,聽到了盧溝橋事變爆發的消息。”總之,講古建,就要講出人文,講出歷史美感,講出情感共振。
能夠讓一座古建“有意思”的,除了它本身的各種建筑元素,“周邊”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周邊”,原本用于描述位置的一個詞,現在用來指代藝術衍生品。如故宮博物院出售的文創產品,就屬于周邊。對于一座古建,“周邊”既是指地理位置,又指與它相關聯的元素。
有位頗具知名度的山西作家,也是一位資深古建愛好者,曾經寫過一系列很有影響的古建考察報告。他說自己每個周末都會開車到鄉間尋找古建,但“看得再細,一個地方也最多待一個小時”。而一個小時的停留,基本意味著零消費,連村里的小賣部都沒有機會賣瓶水給他。
一次在山里遇暴雨,他不得不在村里短暫停留。開著車在村里閑逛,他注意到路兩側居然有兩座民國時期的民居,然后又看到了一處殘破的小廟。這些都不是那種能登上“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目錄的重要古建,可同樣與當地的地理、人文息息相關。
和房子的主人聊天,他才知道正是這家人的祖先修建了自己剛才看到的文廟。他和主人一起研究了家譜,翻拍了一些老照片。看雨沒有停的意思,他們又走到村委會聽村里的票友們唱了一段《清風亭》。臨走,他買了幾斤雜糧,一袋紅薯,“買東西不是同情,不是感恩,是因為了解了村里人的生活方式,所以信任和尊重他的勞動。”第一次領教了“周邊”的魅力,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我們可以通過一片葡萄園、一首民歌,來了解當地的居民和傳統生活方式。這些信息對于理解作為旅游主體的古建也大有裨益。”
圍繞古建,能挖掘的可能是民居、村落、田野、老街、小吃、傳統手工藝、服飾這樣的硬周邊,也可以是戲曲、歌舞、節日慶典這樣的軟周邊。“周邊”不僅能夠提升古建筑的“有意思”,有些還能發展成為旅游目的地的主角。比如前不久就有一個古建考察團在山西省洪洞縣安排了一場特殊活動——實地考察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走親習俗——“三月三接姑姑送娘娘”。考察團的組織者說:“這類活動是古建旅游中很好的調劑。”
遺憾的是,無論是在書上還是網上,都很難找到這種“周邊”信息,大部分時候只能靠自己到了現場碰運氣。圍繞一座古建,挖掘不同層次的“有意思的東西”,是一個不需要花費很多錢,卻必須付出很多時間和心力的過程。
古建,是一種稀缺性的、不可復制的旅游資源。立足原生特色,對這一資源進行深化和升華,挖掘出真正“有意思”的內核,才能做到不雷同、不模仿,才能吸引到更大的訪客群,激發多方位的興趣點,延長訪客停留時間,促進古建主題旅游市場日益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