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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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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脹不僅背叛了公眾對信用貨幣的信任，它還模糊了經濟體的自然激勵和獎懲功能，進一步削弱實體經濟的創造力。勤勉勞動者得不到激勵，整個社會道德水準下降，辛勤的勞動者只能賺取聊以裹腹的微薄薪水，而囤積居奇、投機之風日熾。
為什么勤勞致富變得越來越難？
一場突發性的結構性通脹正在沖擊實體經濟部門。9月份以來，發軔于上游煤碳、鋼鐵、造紙等行業的漲價潮洶涌而下，焦煤漲價200%，玻璃漲價40%，塑料漲價30%，鋁材漲價30%，鋼材漲價30%，不銹鋼也爆漲40%，運費漲價33.6%，工業原紙有錢也買不到了……基礎生產資料價格的全面上漲，加之運輸成本上漲和環境治理限產的推波助瀾下，對中間工業制成品環節形成致命沖擊。年關將近，一些從事制造業的企業感嘆日子越發艱難。
雖然CPI還在2左右，但這個2并不能讓人松口氣，通脹的病毒化指數化傳播是快速而猛烈的。基礎生產資料價格上漲很快會傳導向消費品，當通脹傳導到終端消費品領域，必將導致內需更加疲軟。從而產生新一波產能過剩。如此惡性循環下去，后果堪憂。對于以高度金融化和大量遠期合約為特點的現代經濟來說，通脹的傳統規律和發生機制正在被打破，通脹的內生機制日益復雜。
過去幾年間，全球央行為應對危機，擰開水龍頭，向市場注入大量流動性。新興經濟體的新增貨幣總是粘附于某些特殊領域，如中國銀行體系對土地有宗教般的土地崇拜和拜物教情結，新增天量信貸一頭投放于地方政府平臺和房地產，另一頭投向購房者。因為它們迷信房價會永遠上漲，這種強預期一直持續到國慶前“史上最嚴厲的調控”措施出來。高能貨幣無法被實體經濟吸收，必然加大通脹壓力。這應驗了貨幣學派大師弗里德曼的那句名言——通貨膨脹從來都是一種貨幣現象，貨幣超發必然引發通脹。
貨幣超發的受益者是靠近權力中心和資源配置核心的信貸資源擁有者。上一輪的經濟刺激計劃中，雖有人信誓旦旦說一分錢都不會進入房地產。結果受益的主要是央企、壟斷企業和房地產，于是出現清一色的央企地王，銀行“傍大款”向央企投懷送抱。它們和地方融資平臺相結合，無限度無節制地加杠桿，低價得到超發貨幣后再跳高了搶地、搶資源，抬高所有標的物價格。如同向水中扔一塊石頭，漣漪從中心向層層向周邊擴散。
從通脹的傳導機制看，壟斷集團所主導的行業價格上漲最早、持續時間最長、幅度也最大，等弱質的農產品價格大面積上漲時，通脹早已滾瓜爛熟。這場財富分配的游戲就像是和海嘯賽跑，“先到先得”的殘酷競賽中，叢林法則是“先到先得”，以“跑得快”方式進行財富挪移，慢跑者都會成為犧牲品。
貨幣是啟動通脹的指數化發動機。2008年，反危機措施出臺前，我們M2是47萬億，而今年M2數據已是天文數字般的150萬億，這不是一句含糊的“中國經濟還處于貨幣化進程中”所能解釋的。前些年有資本市場和房地產兩個巨大的“池子”來消化吸納，而市場環境變化后，消除物價上漲的貨幣基礎知易行難。
金融開放度低，金融市場不發達，有效金融供給不足，普遍資產荒格局下，信用貨幣創造缺乏有效的制衡力量，除非你把它們全燒掉，不然“就好像傳說中的魔術師的徒弟，他念起咒語讓掃帚擔水，卻不知道怎樣讓它停下來。”貨幣是經濟體的血液，知道這血液和身體是有病了，但誰也沒有想到它會發展成惡性腫瘤。
西方貨幣銀行學說，發鈔者是馬戲團的馴獸員，“但馬戲團的獅子老虎會咬死馴獸員”。弗里德曼有一句名言，通脹無論何時何地，本質都是一種貨幣現象。2008年的反危機以來，各國央行持續使用低利率、零利率政策強刺激，一輪又一輪的量化寬松，信用貨幣失信，在拯救一場舊危機的同時已經埋下了新危機的種子。
只要超發的貨幣沒有被實體部門消化吸收，過剩的流動性泛濫如無頭蒼蠅，沖到哪哪里就鼓包。前些年從房地產到股市，現在不僅工業生產資料價格失控，“蒜你狠”、“豆你玩”“姜你軍”全線卷土重來，通脹的壓力自然如影隨形，老百姓每天感同身受的“菜藍子”和“米袋子”越發不輕松。發出去的錢你又不能像印度宣布作廢或把它燒掉，通脹的老虎一旦出籠，想再抓回去關起來，談何容易啊。
從貨幣的內生邏輯看，中國經濟的臥榻之側，始終有通脹的老虎在打盹，如今這些曾經打盹昏昏欲睡的老虎和獅子似乎已經醒來。最近，大中城市一路飆升的房價被牛頭被摁住了，價格處于“速凍”狀態，但屋租價格又大幅度上漲，已“接力”成為CPI新的領漲動力。通脹是一種指數化的發動機，一旦啟動，其螺旋式強化的效應會非常麻煩，經濟體一旦被通脹的繩索勒緊就會陷入窒息狀態，民眾生活將陷入困頓。
經濟體系是一個龐大的合約組織，人力成本等生產要素價格都上漲的背景下，水、電、汽、油等經濟運行的基礎性公共資源行業也醞釀著漲價壓力，而這些基礎價格的上漲必然會拉動成本上升。而公共資源都有壟斷性，壟斷企業的漲價沖動是天然的。這些都是每一輪經濟下行過程中加劇通脹預期的剛性因素，它們相互強化不容小覷。
前些年，因為資本市場人造牛市和房地產黃金十年吸附大量資金，有這兩個“池子”存在，我們忽視了對低CPI條件下房地產等早已沸反盈天的結構性通脹嚴重危害的認知。在泡沫沸騰的年代，CPI表現很低，但突如其來的通脹可能如暴風驟雨般降臨，這是一片我們從未經歷過的海域，到處是不確定性的急流險灘，而我們卻沒有前輩們的航海日志和羅盤。
通脹從來就是江洋大盜，但它又與一般的竊賊不同。一般人出門丟個一百元現金心疼半天，而它無聲地實現巨額社會財富的再分配，100萬、1000萬、100億的財富消融都是悄無聲息的。因為通脹之手是看不見的，它沒有人格、道德觀和價值觀，它飄忽不定、無聲無息。那些財產被掠奪的人甚至沒有無意識間已經被洗劫一遍。
通脹不僅背叛了公眾對信用貨幣的信任，它還模糊了經濟體的自然激勵和獎懲功能，進一步削弱實體經濟的創造力。勤勉勞動者得不到激勵，整個社會道德水準下降，辛勤的勞動者只能賺取聊以裹腹的微薄薪水，而囤積居奇、投機之風日熾，那是一個揮金如土的食利者階層的天堂。
(陳志龍：南京大學長江三角洲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財經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