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歐洲旅游,參觀東德德累斯頓皇宮廣場時,我們被一陣天籟之音帶到了一座古老城墻的大門洞里。門洞高大寬敞,至少有十多米長,那美妙神奇的音響效果令人驚異。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金發碧眼的姑娘正在拉小提琴,身旁是個英俊挺拔的褐發小伙子,估計有二十五、六歲了。兩人都是簡樸的牛仔褲,白襯衫,只是姑娘的身上套了一件米色的開身羊毛衫。腳下放了一只小小的金屬巧克力糖盒,里面躺著幾枚硬幣。
“是流浪藝人嗎?”我輕聲問。
丈夫搖搖頭:“不像啊,看不出任何夸張的掙錢噱頭。”
舒伯特的《搖籃曲》,舒曼的《夢幻曲》,莫扎特的《春之歌》……小提琴與單簧管的和聲,仿佛不是來自琴弦——是清 風攜著它們從藍色湖面上飄過來。一對高貴的白天鵝,在湖面上優雅地徜徉。
他們演奏了一曲又一曲,神色寧靜淡然,雙眸如泉水般清澈,樂曲激情處臉上有一抹淡淡的微笑掠過。我們被那天籟般的樂聲絆住,邁不開離去的腳步。第一次,我倒出錢包里所有的硬幣;第二次是老公把褲袋里的硬幣都翻了出來。把硬幣放進盒子時,兩人只微微向我們點點頭,輕輕說一聲謝謝,又繼續演奏起來。
不一會兒,一群放春假出來旅游的大學生涌進了門洞,不約而同地在我們周圍停下了腳步。門洞里忽然蕩漾起施特勞斯歡快的《藍色多瑙河》旋律。頓時,一對一對男女舞伴在我們身邊飛旋起來。老公“忽發少年狂”,也不由分說地擁著我翩翩起舞。大家笑著,跳著,對從身邊飛旋而過的舞伴歡叫著,嬉笑著。一時間,素不相識的人們都被快樂融化,有如兄弟姐妹。
莫扎特的《春之歌》再次響起,歡舞的人群停下腳步。伴著演奏者的樂聲,周圍忽然爆發出海潮般驚天動地的歌聲。大學生們,還有臨時加入的很多旅游者,自然而然地分成了男女幾個聲部。從不曾一起排練過的陌生人,對樂曲的高低聲部了如指掌,一拍即合。我們被那美麗的和聲簇擁著,溫暖著,陶醉著。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音樂是超越國界的,是表達美好情感的,是連接貫通人性的,有一股熱流從心中升起。那一刻,我們觸摸到了每人心中最柔軟、最美好的瞬間。
一年多以來,那幅畫面不時浮現眼前。和聲的背后,是一個國家深厚的民族文化積淀。
我們是有五千年文化積淀的民族啊!什么時候,我們也能像他們一樣,眼睛清澄如水地真誠相望,帶著發自心底的歡笑同歌共舞?我以為,這是一個遙遠的夢想。而當我看到朋友發來的“北京國貿百人快閃合唱”視頻時,我難以抑制胸中的澎湃。夢想居然這么快就變成了現實。
久違了!男女老少,中國人外國人。多少人放下手中的碗筷,多少人停下腳步,專注而驚喜地聆聽中國人最耳熟能詳的歌聲。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太真實、太動人了。盡管都說我們置身于最骯臟的泥沼,最渾噩的人群,最沒有誠信的年代,但這短短的“快閃”場景讓我相信,冰雪之下有生命的種子在等待,積垢的心靈里仍埋葬著信念。不然,人們怎會在歌聲召喚時,火山爆發般地激情奔流!怎會多少人看著視頻時會熱淚長流!這段視頻給我們太多啟示和思索。玫瑰有時比槍口 更有力量。不然,人們為什么稱“肖邦是隱身于花叢的大炮”?
其實,“ 快閃”這種群體性文化樣式最早出現在歐美一些國家的街頭、地鐵候車大廳、餐廳等公共活動場所,具有“后現代”的兩個最鮮明的特征:一是表現形態為多種不同風格及樣式的“混搭”(后現代的建筑風格也是這樣);二是有意消除生活與藝術二者之間的界限。看到國貿“快閃”這一視頻,我看到它在中國大陸初綻風采,估計“快閃”這一文化形態在內地的一些大城市,特別是城市白領大規模集中的街區、社區也會很快流行起來。
之前也看過幾次“快閃”視頻,但這次的“北京國貿百人快閃合唱”讓我特別感動,它觸動了我心田中最美好和期許的一片土地、仿佛回到或向前邁入一個時代、引起了我太多的思念和回憶、竟令我始終含著激動的眼淚、看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