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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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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經濟半小時》，記者報道了丹江口水庫河南南陽轄區內的污染情況。調查發現，就在水庫引水渠附近，水上飯莊直接排污，旅游項目偷梁換柱改頭換面以后，大搖大擺地開門營業，對水質產生嚴重威脅的釩礦冶煉、開采持續多年，監管部門卻無能為力。那么，丹江口水庫所涉及的湖北、陜西兩地，情況又是如何呢？在那里，水源保護能做得更好一些么？《經濟半小時》記者趕赴湖北、山西，繼續展開調查。
然而，無論是湖北十堰的漢江支流神定河，還是陜西紫陽縣境內漢江段，大量劣五類的污水被排入漢江，最終匯入丹江口水庫，而明年，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將正式通水，丹江口水將流入北京等地千萬戶家庭的廚房、餐桌，如何才能保證一汪清水北上？
一、湖北十堰：污水處理廠偷排污水5千萬噸劣五類水直排丹江口
5月18號，記者來到了湖北省十堰市，十堰位于丹江口水庫的上游腹地，與陜西河南交界，漢江流經十堰轄區之后，最終將匯入丹江口水庫。漢江是長江最長的支流，也是我國中部區域水質最好的大河，這條貫穿十堰市區的河流，名叫神定河，是漢江的一條支流。早在十年前，這條河流就因為污染嚴重多次被媒體曝光，最近幾年，十堰花數億元，對流經城區的神定河段進行了整治。記者看到，和以往的照片對比，現在的這段河流看起來已經變樣，河道干凈得多，水也變清了。不過讓記者感到奇怪的是，圖片上河流的模樣，是在市區里的樣子，這條河流出了市區之后，模樣立刻發生了變化。
記者隨后來到距離市區約4公里的神定河段，發現這里的水面明顯比市區要寬，水流也大，但是水面各種垃圾、動物尸體隨處可見，河底淤積著黑色的淤泥，整個河面散發出陣陣臭味。在河邊，記者碰到了一位種菜的農民。這位村民告訴記者，這河里的水實在太臟，實在沒有水的時候，他們才會用來澆地，平時種菜就根本不敢用這河里的水，連手都不敢在河里洗。有人往河里排黑水臟水的時候，更是臭得讓人受不了。
神定河內的污水
繼續往神定河下游走了約有五六公里，記者發現，一家混泥土攪拌廠將河水部分攔截，用做了生產用水，而這一片河段，水已經變成了黑色，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為什么神定河在容易產生污水的市區，相對干凈，但是到了下游又變回了臭河呢？
當地農民告訴記者，盡管神定河在上游對污水進行了處理，但是只處理了殘渣，臭味還是處理不了。
沿著神定河，記者來到了十堰市污水處理廠，這里距離十堰市區大約2公里，神定河就在它的背后十多米的地方。記者發現，這里的河水同樣污濁不堪，河面漂著各種垃圾，散發著臭味。
在河面靠污水處理廠的一側，一個排水管正朝河里排水，水量算不上很大，但相對河水要清得多，很明顯是污水處理廠處理后的回收水。既然污水處理廠在運轉，這個排水口的上游為什么還是這么臟呢？在污水處理廠旁，一位種菜的農民告訴了記者這其中的秘密。
這位村民指著污水處理廠旁的一條河溝告訴記者，污水就是從這條溝里放出來的，溝下有兩個暗藏的排水口。村民還告訴記者，污水一般是夜里八九點放，平均一個星期排兩三回，味道極其刺鼻。
真的像村民說的，污水處理廠通過暗道向神定河排黑色的污水么？為了證實他們的說法，當地村民決定帶記者去看一看，穿過一個涵洞，我們來到了一條從污水處理廠穿過的水溝。在靠近污水處理廠的一側，果然有一個直徑1米多的排水口。村民告訴記者，在這個隱秘的涵洞里，這樣的排水口總共有兩個。因為被蓋在底下，一般很難被發現。
因為這兩個排水口非常隱秘，而且偷排污水沒有規律，記者等待了幾天時間，也沒有拍攝到污水口排污的過程，不過，在隨后的采訪中，記者卻有了新的發現。5月20號中午，記者在沿河調查的過程中發現，在這個排水口的上游大約200米，一塊菜地下的排污口，正在向神定河排放黑色的污水，散發著陣陣惡臭，黑色的污水和上游來水在河面形成了明顯的界限，并且將下游很快染成了黑色。
記者詢問附近的村民，是否知道這些污水最后排到哪里，村民們毫不懷疑地告訴記者，最后排到漢江了嘛，南水北調，北京人就吃這水。
那么，這股黑色的臭水是從哪兒來的呢？一位附近的村民告訴了記者這其中的原委。十堰市區的污水通過納污管道，都被送到了十堰市污水處理廠進行處理，但事實上這股污水，沒有經過處理就被直接排到了神定河。原來，污水處理廠在主干道分了個岔，沒有檢查的時候就將污水從岔道排到河里。
村民們告訴記者，建了這個污水處理廠之后，市區的污水都集中到了這里，市區的河道干凈了，他們住在污水處理廠附近以及下游的村民可是遭了殃。現在村民們不僅不敢用水澆莊稼，連河水都不敢沾。只要下了河，腳就會癢幾天。
從這個排污口再往上游走100米，這里是從市區過來的污水總管線的泄流口，一般污水量過大的時候，污水就會從這里泄流到神定河。不過周邊的村民告訴記者，這里經常性的有污水排出。從周圍的水痕和泄流口的垃圾來看，幾個小時前，這里都還在排放污水。
據了解，十堰市污水處理廠是十堰最大的污水處理廠，1998年由中央和地方財政共同出資2.76億元開始建設，2003年投入適用，2009年，國家又投入1.4億元進行了二期改造，目前日設計處理量16.5萬噸。也就是說，總共投入了四個多億的十堰市污水處理廠，一邊處理著污水，一邊又將污水直排入河。附近村民直言，純粹是浪費國家的錢。
每年5000萬噸污水直排入漢江
記者了解到，十堰城區一年的污水總量約為8000萬噸，其中65%的污水經納污管道被引入十堰污水處理廠，按照16.5萬噸的日處理量計算，污水處理廠一年的處理能力近6000萬噸，理論上，污水處理廠完全有能力全部處理這些污水。
因為無法獲得允許進入污水處理廠進行采訪，5月20號，記者在污水處理廠附近的居民樓上俯瞰污水處理廠，發現整個污水處理廠非常安靜，靠近道路這一側的十多個水池，幾乎都處在干涸狀態。污水處理廠為什么要向和河道排污？當地環保部門又是如何監管的呢？
5月20號，記者以普通市民投訴的身份，來到了十堰市環保局。環境監察支隊應急信訪辦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員，在登記了我們的投訴內容之后，將我們帶到了監察大隊辦公室。
然而，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卻告訴記者，因為辦公室沒有人，對我們的投訴還不能去現在處理，而且還要請示領導。隨后工作人員拿著電話走出了辦公室，大約過了十分鐘，這位工作人員再次回來。他告訴我們，這個事環保局之前都已經知道，現在正在對污水處理廠進行處理，也就是說這個企業環保局已經立案了，現在正在上報市政府。記者隨后追問這位工作人員，為什么立案了還在排污，這位工作人員顯得有些不耐煩，直接對記者說，你這樣問我我怎么說，就是污水處理廠處理能力不夠。并告訴記者，到時處理完了，有結果了會打電話。
從環保局出來，記者再次來到了污水處理廠旁的排污口，記者看到，污水口已經沒有再排先前看到的黑色污水，顏色偏黃，仔細看也仍然非常臟。
在十堰市政府網站，記者看到了一份2012年7月份下發的《神定河等五條不達標河流綜合治理工作方案》的通知，這份公開文件寫明：長江水利委員會對十堰市五條河流進行全年，全斷面監測顯示，除官山河之外，其余包括神定河、犟河、泗河、劍河，四條漢江支流均為劣五類水質。
5月21號，記者來到了位于十堰市鄖縣的神定河最下游，一河污濁的神定河水，就從這里最終匯入了漢江，向下再流幾十公里，漢江也會最終匯入丹江口水庫。
二、陜西紫陽：30萬人生活污水直排漢江南水北調水源竟成天然化糞池
我國的地表水按功能高低分為五類，五類水意味著只能用于農業用水和景觀用水，而劣五類則意味著連農業灌溉與景觀用水都不達標，而現在，神定河里的劣五類水就這樣通過漢江，最終匯入丹江口水庫。有報道說，最多時神定河每年流入漢江的污水超過5000萬噸，神定河只是漢江眾多支流之一，那溯漢江而上，那里的狀況又如何呢？
記者隨后來到陜西省紫陽縣，在紫陽縣的客運碼頭，看到一條正在排放污水的排污管道。當地居民說，這是紫陽縣城最大的排污口之一，這些污水主要來自縣城居民的生活污水，居民告訴記者，這些水本來是可以進入沉淀池的。
這位居民所說的沉淀池修在觀江平臺的下面，但是由于年久失修等原因，無法承載大量的生活污水。眼下，這些生活污水只能直接排入了漢江，經過安康市匯入丹江口水庫，也就是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最重要的水源地。
采訪中記者發現，紫陽縣城的居民都知道，漢江里的水是流往北京的，他們也知道國家的重點民生工程南水北調也在使用漢江里的水。但是，在漢江兩岸肆意傾倒生活垃圾、隨意排放生活污水及糞便，是現在漢江岸區百姓司空見慣的現象。在客運碼頭的一座名為“漢江之星”的游艇上，一名營業員告訴記者，他們用過的污水都是直接排入漢江。
記者看到，這艘最低消費688元的游輪周圍漂浮著大量的生活垃圾，就在游輪的船頭，一條排水溝正在向漢江里排水，在江邊的入水口，漂浮各種顏色的生活垃圾。
生活污水、生活垃圾沒有經過沉淀或者其他任何處理，直接倒入了漢江，其污水管道基本上都是直接通入江中。順江而上，可以明顯看到隨意拋撒的一堆堆垃圾和一條條通往漢江的污水溝，花化綠綠的垃圾和已經發黑的污水溝與碧波蕩漾的漢江水面形成了鮮明對比，當地百姓和記者交談時說，連他們都說，現在漢江就是紫陽縣城的天然化糞池。
漢江陜西紫陽縣段已成化糞池
在紫陽縣火車站，記者看到，公共廁所旁邊的沉淀池的管道已經破裂，大小便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直接流入了漢江。記者沿著漢江岸邊看到，每隔幾百米的地方都有排污管道。在漢江邊上的有一家名為鐘鼓灣農家菜莊的飯店，這里的老板告訴記者，飯店的生活污水也是直接排入漢江。
紫陽縣城里，一家名為硒味農家樂的飯店老板告訴記者，沿江的飯店當中，沒有一家的污水經過任何處理，連沉淀池都沒有，都是直接排入漢江。
這些老板告訴記者，他們也不愿眼睜睜看著漢江被污染，但是卻沒有任何辦法，盡管他們這一帶已經鋪好了排水管道，將來可望將污水直接排到污水處理廠，但是污水處理廠何時能建好，他們也不清楚。距離縣城約兩公里的地方，記者找到了紫陽縣污水處理廠。正在施工的工人告訴記者，這里已經施工一年多的時間了。然而，何時完工，這些工人也不知道。
就在污水處理廠旁邊，有一條河道正在向江里排水，在入江處，漂滿了各種生活垃圾。距離河道約200米的地方，隱藏著一條暗溝，暗溝里流淌著黑水，發出陣陣的惡臭味，一名施工工人告訴記者，這正是污水坑里的水，一直都在流。
紫陽的居民告訴記者，從建縣城開始，縣里就沒有污水處理廠，往江里排污水是已經習慣的事情。更加糟糕的是，縣城的垃圾填埋場也是建在江邊，在距離縣城約10公里的地方，記者到了紫陽縣垃圾填埋場，堆滿的垃圾的上面，發出陣陣惡臭，蒼蠅亂飛，垃圾場的邊緣幾乎延伸到了漢江。一條順山而下的排水溝正好經過垃圾堆，流過垃圾堆的雨水正在向漢江流淌。
紫陽縣環保局辦公室負責人告訴記者，在紫陽縣，生活污水直排漢江的現象確實比較普遍。
可見，到現在為止，紫陽縣唯一的一座污水處理廠還是沒能正式運營，30多萬人每天產生的生活、生產污水就只能直排進入漢江，最終進入全國重要飲用水源地、南水北調的源頭丹江口水庫。
三、專家警告：當心南水北調引禍入京
漢江發源于陜西省漢中市，流經安康，進入湖北省十堰市，最后在丹江口市匯入丹江口水庫。漢江是丹江口水庫最大來水源，因而漢江水質好壞將直接影響丹江口水庫的水質。
那么，在漢江上游的水污染形勢并不樂觀的情況下，作為南水北調水源地的丹江口水庫，水質情況究竟怎樣呢？ 長江流域水資源管理局2013年3月份長江水資源質量公報顯示：漢江入庫斷面白河水質為Ⅰ類，丹江入庫斷面湘河水質為Ⅲ類。庫內的浪河口下、壩上、臺子山和陶岔斷面水質均為Ⅰ類。
今年5月份，長江委水文局的最新監測表明，丹江口水庫水質連續6年穩定保持二類水質標準，首次連續3個月達國家一類飲用水標準。然而丹江口市環保局相關負責人公開發表的一篇論文卻披露，丹江口水庫總氮一直超Ⅱ類標準水質，多數時間處于Ⅳ類甚至是劣Ⅴ類。
中國環境科學院研究員趙章元告訴記者，自己很難說丹江口水庫還保持著一類二類水質，估計能到三類就不錯了，要以監測為準。地方上是一類二類，但是總氮超標也不是一類二類，趙章元并不清楚最后是怎么評價的。但是根據規定，幾個重要指標，只要有一項超標就不能算作達標。
按照趙章元的提示，記者注意到，由長江水利委員會水文局發布的丹江口水質檢測評價報告中，確實標注總氮未參加評價。趙章元認為，這樣不規范的數據，并不能全面、客觀地反映丹江口水庫水質狀況以及面臨的污染狀況，也不利于政府決策以及庫區的污染治理。
趙章元認為，目前的形勢非常嚴峻，因為丹江口水庫的水質可能會逐漸變壞，而且很難控制的住。而且就目前我們國家的環保管理程度來說，只可能越來越惡化，不可能好轉。因為有大量的突發性污染事故都表明，我們的環境保護管理非常不到位。更糟糕的是，在地方上，非法排污企業和管理人員互相勾結的現象也相當嚴重。
作為南水北調重要的水源地，丹江口水庫水質的好壞，可以說直接關系著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成敗。公開數據顯示，丹江口水庫部分功能區的污染物現狀入河量已超過水體納污能力。趙章元告訴記者，對于丹江口水庫水質以及污染現狀，他現在非常擔憂。
趙章元說，在調水之前規劃的時候想的很好，想調來一些一類水體，供北方緩和缺水之急。然而，如果等到建成以后，因為管理不當調來的竟是污水，將來只會成為一個禍患，把污水調來就等同于惹火燒身。
四、央視財經評論員：全方位呵護水源成當務之急
連續兩天，《經濟半小時》關注了丹江口水庫的狀況，報道最終的目的還是解決問題，那么究竟該如何保護，或者說是呵護好丹江口水庫的水呢？
對此，央視財經評論員張鴻說，前段時間采訪中國人民大學環境學院馬中教授時，馬教授說過這樣一個觀點，未來十年中國城市也許都會放棄原來的水源地，原因很簡單，現在水源的整體狀況正在惡化。這并不是危言聳聽，數據顯示，2010年1月水利部發布的一份中國水資源質量公報顯示，全國709個飲用水源區達標的只有44.4%。張鴻特別說明，他并非不想引用新的數據，而是自2010年后，相關部門就再沒有發過此類公報。而中國環境科學院的調查顯示，全國所有省市區中只有西藏和新疆地表水飲用水源不存在上游來水超標的問題，其余地區上游來水不達標現象都極為嚴重，成為飲用水水源地污染的重要原因。如果不采取果斷措施，最后引水惹火燒身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可以說，全流域、全方位保護水源，或者說是呵護水源，已成為我國水源地保護的當務之急。
凡是水源地，無論是河流，湖泊還是水庫，都面臨著支流眾多，流域面積廣等問題，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又有什么保護的好辦法呢？
張鴻認為，在這方面可以借鑒一下國際經驗，美國就有著比較完備的飲用水源保護制度，除了劃定保護區等管理制度外，還專門建立飲用水水源地生態補償制度，政府可以將最接近水源的土地購買收歸國有，同時要對飲用水水源地地區進行經濟補貼。日本飲用水源管理權則由國家統一實施，每年度公布公共水域的水質監測結果，德國只有三十五萬平方公里，但建立了20000個水源地保護區，同時德國水法規定，危害公共供水安全的，可處5年以下監禁及相應罰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客觀說，現在人們已經意識到了水是資源的觀念，但遠遠還沒有意識到，水實際是一切資源中僅次于空氣的最最寶貴的資源，說得更嚴重些，只有從生存還是死亡這個高度去對待水資源的管理，才能確實真正把水管住管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