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回家過年,深感城鎮化的浪潮已經開始在家鄉涌動,仍在農村生活的舅舅、伯伯、表哥們被城鎮化席卷,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征地拆遷。
舅舅家在離河北省會石家莊約15公里遠的一個村子里,隨著石家莊市的工業發展,村子所在的鎮成為了投資熱土,村子的所有農田都已被征用,舅舅一家在2011年底成了沒有土地的農民。
舅舅和舅媽都沒什么文化,兩個兒子在石家莊工作,并不過問村中事務,土地征收完全聽從村委會的決定。舅媽說,她不知道什么賠償標準,她只知道村里的干部夜里挨家挨戶找村民簽字,她就跟著簽了字,然后把收到的錢按人頭分給了兩個兒子,至于地價、補償金、資產評估、福利待遇和養老保障什么的,她到現在都一無所知。
表哥(舅舅的兒子)說,全家4畝多農田,所有補償加在一起合到每畝7萬多元。雖然對于農村家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錢,但補償是否合理,村里沒人追問,“如果只有咱們管,其他戶不問,有什么用呢?”表哥笑著說。
舅舅的兩個兒子很早就開始在城市工作,農田里的收入對他們來說微乎其微,如今沒了土地,對于眼前的生活似乎并無影響,反而還多了一筆補償款。“村里大多數人拿到錢都花了,買車,改善生活,沒有人想沒了土地以后怎么辦。”舅媽說。
我簡單搜索了一下,發現舅舅家所在的鎮早已開始工業化。2012年,該鎮引進省市重點項目23個,涉及16個行政村,1751畝地、1356戶。
而舅舅所在村子的地被一家叫做潤豐物流的公司征用,用于倉儲。早在2009年底,冀中能源(15.74,-1.55,-8.96%)石家莊煤礦機械有限責任公司就與當地縣政府簽訂協議,將該公司礦山工程機械研發制造基地(整體搬遷)項目落戶到舅舅所在的村,總占地面積1000畝,投資4.2億元。
表哥說,村里也開始流傳要將村里的住戶搬遷到市郊的小區里,回遷房按一戶三套的標準來分。村民們對此看法不同,有的開始期盼分得更多的房產,有的則覺得農村現在的生活很好,到了市郊,物業費、垃圾費、停車費等各種開銷都會增加。
同時受到城鎮化發展影響的還有大伯,他住在離石家莊機場不足10公里的村子里,京廣高鐵像一條巨龍穿村而過。
大伯家的房子距離京廣高鐵不足5米,高速鐵路巨大的水泥樁矗立在房子旁邊。每天從6點左右開始,大約每隔十分鐘,高鐵就會呼嘯而過,如悶雷般的轟鳴聲也會在房子里回蕩,墻壁也跟著顫抖起來。
大伯說,兩三年前,高鐵開始建設時,也曾有人測量過房屋的面積,但最終沒有拆遷也沒有補償,他更沒有聽說高鐵施工需要進行環境評估這回事兒。
2012年10月,高鐵試運行開始后,這樣的噪音就如影隨形。前幾天,他家房頂上開裂了幾條大縫,大伯用水泥補上了。是不是高鐵的影響?他不得而知,也求助無門。
這次回家讓我感觸頗深的還有兩個表哥的變化。
其中一個表哥今年32歲,18歲高中畢業進了一家民營電氣安裝施工小公司,從施工做起,如今做到了公司的二把手;另一個今年34歲,16歲初中未畢業,就出來打工謀生,18年里換了不下十種工作,從建筑工地的小工到生產線上的工人,從電氣安裝公司的電工到飯店的廚師,2008年開始做了兩年出租車司機,開了兩年包子鋪,2012年開始賣鋼筋、配電器。
在打拼十幾年后,他們對工作的認識是如此的殊途同歸——出來混,靠的是關系,混得好不好,在于你跟權力的距離有多近。
做電氣安裝的表哥舉了一個例子,比如省會一些保障房項目的電氣安裝投標,表面看起來符合規定,但其實功夫都下在前面,中標的公司靠關系早內定好了,內定的公司組織評標,找關系好的公司陪著投標。
而賣鋼筋的表哥則愁眉不展地告訴我,“錢不好掙啊,一開始談生意要走關系送禮,等談成了送貨,質檢也要走關系,做成了還得靠有關系才能拿到錢,賺錢就是一連串的關系戰役。”
他看著我,不解地問:妹妹有學歷,為什么不去考公務員呢?進了政府部門,有了權力,一家人跟著沾光。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我所追求的公平、正義、公開、透明在表哥們面對的現實里是那么遙遠和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