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父母在,不遠游”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但對老人的關愛和照顧永遠是衡量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標尺。本期專題聚焦農村養老,直面農村養老面臨的諸多難題和困境,呼吁全社會行動起來,勿讓“養老”成為農村老人的奢望。
轉型鄉村中的孝道沉浮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孔夫子的話流傳了兩千多年。中華民族素以重視家庭和尊重長輩著稱,不過隨著社會結構的大轉型,鄉村經濟基礎的根本改變,傳統孝道文化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沖擊。
本次采訪的眾多老人中,記者發現,對兒女的贍養表示不滿或沒有信心的不在少數。在當前農村仍以家庭養老為主的背景下,一些地方孝道式微的現狀,以及由此帶來的老人生活無著、精神無依的凄涼境況,讓人觸目驚心,聞之淚下。
“我們知道,回家就是等死”
家住中部地區農村的蔣老漢今年70多歲了,老伴患胃癌已經在半年多前去世,每每想起老伴患病時痛苦的樣子,蔣老漢就泣不成聲。
蔣老漢的老伴患癌癥兩年,治病花光了老兩口一輩子5萬多元的積蓄,在外打工的兒子沒有拿一分錢,也很少過問病情,有一次蔣老漢的老伴病情惡化,給兒子打電話讓他回家看看,得到的回答是:“是不是真不行了?來回車費很貴的!”最終兒子還是沒有回來看母親。
“有時候真想抽他幾個巴掌,我們當年含辛茹苦把他帶大,老了卻是這個結果!”蔣老漢無奈地說。
今年春節,兒子和媳婦回家探親,但什么活都不干,所有的家務全由蔣老漢老兩口承擔。“每天早上我們做好飯叫他們起來吃,他們還沒有好臉色,嫌這嫌那,真是不孝子孫。”
盡管參加了新型農村合作醫療,醫藥費個人還是要掏一部分,這對經濟困難的蔣老漢來說負擔沉重。今年2月,老伴病情又惡化,因手中實在沒有錢了,無奈只能出院回家。
“其實我們知道,回家就是等死。老伴癌癥處于晚期,經常痛得死去活來,我們沒錢只能買點止痛藥吃。老伴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一輩子沒享他什么福,走得還這么痛苦!”說起這些,蔣老漢不禁老淚縱橫。
專門研究農村孝道文化的江蘇省宿遷市政協退休干部陳國友說,近年來農村孝道文化受到一定沖擊,尤其是近一二十年比較明顯,一些農村地區出現了子女不養老人甚至虐待老人的現象。
“不論是經濟落后地區,還是經濟發達的地區,都存在這樣的現象。老人能動的時候,就‘啃老’,什么活都讓老人干,等老人老得動不了了,就感覺成了家庭的累贅和負擔。”陳國友說,不少老人都有這樣的遭遇,但害怕丟人,往往不愿意對外人談起。
“孝道的約束力確實小了很多”
“我會好好地養著我的母親,等我老得干不動了兒子會養我。”江西萬年縣上坊鄉枧元村62歲的村民李淼財對養老這個話題有著傳統且分明的態度。
李淼財的老母親85歲,因為是4兄妹中惟一的兒子,按照當地的風俗,由他承擔母親的養老責任。李淼財有兩個兒子,都在外打工。盡管兒子們的收入不高,各自的家庭負擔都很重,但李淼財逢年過節還是能收到兒子們千兒八百的零花錢,日子雖不富裕,但平淡快樂。
除了和老伴種自家的幾畝地之外,李淼財還經常出去打點零工。他說,兒子們的生活壓力也不小,自己趁還干得動,得多賺錢。一代人養一代人,贍養老母親的責任自己會扛著,不讓兒子們來分擔。“母親年紀大了,百年之后肯定要辦個白喜事。我還得多賺點錢,到時候不能辦得太寒磣。”
李淼財做零工一天能賺80元錢,幾個月前他還跟村里人遠赴新疆打工。“年紀越大,請你做事的人越少。”李淼財說,如果身體沒有什么毛病,自己還想再干上幾年。
讓李淼財高興的是自己有兩個兒子,他認為這無疑給晚年生活上了份保險。他告訴記者,農村就是這個風俗習慣,兒子給父母養老是天經地義的,是不能推卸的責任。“如果我兒子不養我,我去砸了他們吃飯的鍋都沒關系,村里人還會幫著我說他們。”
不過李淼財也承認,現在這種孝道的約束力確實小了很多。村里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一年難得回來一兩次,他們對長輩好不好,村里人也很難說得上話。“因為他們不在村里住。如果像祖輩一樣在村里住,對父母不好的話,走到哪兒都有人戳脊梁骨,會讓他們抬不起頭來。”
外出務工確實給了一些不孝子女逃避責任的機會。記者曾經采訪西南地區一個偏僻的山村,一對七八十歲的老夫婦住著茅草房,靠種土豆和玉米維持生計。他們養育了5個孩子,都已成家,在外打工,當年春節卻沒有一個子女回家和父母過年。老夫婦家里也沒有電話,無法聯系子女,過年的時候倍感凄涼。
“子女收入少,負擔又重,哪能怪他們呢”
《禮記》說:“孝有三:大者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意思是,關于孝的道德規范,層次最高者是尊敬父母,此為大孝;層次居中者是不使父母受辱,此為次孝;層次最低者是能夠贍養父母,此為下孝。
在武漢大學社會學系學者劉燕舞看來,當前不少農村地區孝敬父母已經陷入了艱難維持的窘境。劉燕舞長期研究農村養老和農村老人自殺問題,他告訴記者,近些年來,農村老人自殺日漸增多,折射出傳統孝道的日漸衰落。
根據他在湖北、湖南、河南、山西、安徽、福建、江西等7省34村所做的實地調研,劉燕舞認為,在農村,孝道的衰落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家庭中代際關系和夫妻關系的格局發生了深刻而根本的變化,即由父強子弱變為了父弱子強、夫強妻弱變為了夫弱妻強。父母權威或孝道的獲得與兒子的地位有必然聯系,當兒子在夫妻關系變動中處于弱勢時,父輩將很難從兒子那里獲得有力支持。
二是經過多年市場經濟的洗禮,市場理性甚至侵蝕到道德領域,使人們開始從經濟收益的角度來衡量老人對于家庭的“作用”。“有用”的老人等于“有一點地位”,“無用”的老人等于“完全沒有地位”,孝道不再占據邏輯上天然的制高點。
“如果按照傳統的家庭邏輯,養兒防老天經地義,但市場邏輯是非常理性的算計,子輩據此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你是養了我,但你養好我了嗎?”劉燕舞說,這樣的反駁往往給父母沉重的打擊,他們發現,不管在現實中還是在道義上似乎都沒有了抱怨的理由。
可悲和可怕的是,不少老人也在困惑和無奈中接受了這樣的邏輯。當記者問到對子女不孝的感受時,不少老人會說,“子女收入少,負擔又重,我老了沒用,幫不上他們的忙,哪能怪他們呢。”或許,老人們是在為子女開脫;更或許,他們只是在安慰自己,以便在這殘酷的現實面前找到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父母在這頭 兒女在那頭
“我已經好多天沒看到人了。”內蒙古自治區清水河縣81歲的農村老人李喜鵝見記者進屋有點兒激動。由于缺煤燒,她住的窯洞很冷,在家里老人還穿著棉衣。“前幾天感冒,躺在炕上起不來,這兩天剛剛好了一些,能下地走動了。”李喜鵝說,她以為自己這次就要“悄悄地走了”,沒想到“硬扛了幾天又活了過來”。
李喜鵝老人的境遇讓人心酸落淚,不過卻是許多空巢老人、留守父母生活的真實寫照。在城市化的洪流中,多少人進城打工,多少人跳出農門,多少人遠赴他鄉討生活,而他們年邁的父母,卻由于種種原因大多留在了鄉村。留守,通常意味著艱辛和孤獨;然而,他們的選擇真的不多。
他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像孩童一樣回答:“我想……”
79歲老人江希仁的屋里昏暗陰冷。一張破舊的鋼絲床上,凌亂地鋪著一床被子,離床外側一米遠的地方,兩條長板凳托起一臺老款的彩色電視機,屏幕上不斷閃爍著白色雪花。老人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他告訴記者,自己每天都在這樣的狀態中度過。
江希仁是江西省余干縣瑞洪鎮的一名留守老人。由于家里地少賺不到錢,惟一的兒子帶著一家人去了外地打工,留下老人獨自生活。因為在外打工收入并不多,開銷又大,從今年過年到現在,兒子一共只給他匯了1000元錢。
“我身體不好,平時總免不了看病吃藥,包括吃飯,一個月最少也要300塊錢左右。”老人告訴記者,每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幾瓣來用。老人每個月有55元國家發放的養老金,家里的一畝多水田租給村里人種,一年可以收到500多元的租金。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收入來源。
可能是感覺記者不適應屋里的昏暗,老人打開了電燈。在堂屋的桌子上,記者看到一個大碗里剩著幾塊南瓜。這是老人惟一的下飯菜。老人說,中午做了一大碗,到晚上還沒吃完,明天早上可以接著吃。
南瓜是蒸熟的,這樣可以不用油。為了省下菜錢,他還種著一小塊菜地,因為年紀大了,干不動活,老人的菜地里最多的是南瓜,還有一些青菜,“因為這些菜不怎么費力氣”。
在外打工的兒子很少跟家里聯系,家里也沒有電話。偶爾鄰居會告訴老人,他的兒子打電話來問過老人的情況。“你想他們嗎?”當記者向老人提出這個問題時,老人不禁哭了起來。他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像孩童一樣回答:“我想……”
老人為兒子著想的固執,讓他內心每天都忍受著煎熬……
山西省芮城縣歷山村在外打工的村民任軍榮,說起留在家鄉的父母就悲從中來:“2000年時父親癌癥病重,瞞了我大半年,過年回家才知道的。但他怕耽誤我掙錢,過完年后立馬趕我走,半年后就去世了。”任軍榮說,這件事讓他無比悔恨和自責。
其實不僅是農民工,那些跳出了農門、在城市有一份“體面工作”的兒女,面對留守的父母,也頗多無奈和糾結。老家在贛南農村的諶小楓(化名)研究生畢業后在南昌的一所高校工作。盡管每個月有差不多4000元的收入,但他在這個城市里卻是“受著煎熬地活著”。
諶小楓的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家境困窘。他念大學不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還欠下了好幾萬元的債務。一直以來,每個月的工資拿到手,他留下一半,剩下的都寄回家里還債。前年,他的父親罹患肺癌,為了給父親治病,他先后向同事借了8萬元錢,最終還是未能留住父親。
諶小楓說,老人為了培養自己,到死都沒有享過一天清福。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悔恨,讓他更加珍惜農村的母親。他多次提出要接母親來南昌生活,盡管自己目前是租房子住,收入也不高。
但母親拒絕了他。“母親跟我說,自己現在還能一個人生活,還可以種種地,管自己的生活沒有問題。如果進了城,什么事也做不了,純粹是個吃飯的人,會增加我的負擔。”
諶小楓說,母親說不過自己時,便會提出等他解決了個人問題,再考慮來南昌生活。每當此時,諶小楓便無話可說。因為盡管已經30歲出頭,諶小楓還沒有談過女朋友,更不用說結婚。沒車沒房,還欠著一屁股債,這讓他沒有勇氣也沒有心情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
“等還完了債再說吧。現在最主要的是能說動母親來南昌。”諶小楓說,老人吃了太多的苦,不忍心看到她再如此辛勞。不過,這個問題已經說了一年多了。老人為兒子著想的固執,讓他內心每天都忍受著煎熬……
進城難 留守亦難
在急速變遷的中國,像江希仁那樣艱難留守的父母和諶小楓那樣牽腸掛肚的兒女,不知有多少!父母在這頭,兒女在那頭,而城鄉的間隔,又豈止是空間的距離。許多時候我們會發現,即便兒女有心也有力接父母進城,父母卻并不愿離開故鄉的熱土,因為那片土地上有世世代代的根,有歲月的點滴和抹不掉的記憶。
在南京上班的郭女士,老家在蘇北農村,父母都60多了,也不愿意長期跟她一起在城里住。“兩個老人守著一座空房子,沒有其他人陪。有時候老人生病了,我只能請一兩天假回去看看,很快就得回來。父母雖然從不抱怨,但我知道他們心里不好受。”郭女士說。
這樣的情景,近年來在廣大城鄉,已成了一個普遍現象。
江蘇洪澤縣澗前村的趙大爺今年83歲,老伴也80歲了。幾個孩子遠在上海、蘇州等地,最近的也在縣城上班,平時就老兩口在家,守著四五間房。記者來到趙大爺家時,趙大爺正在大門口邊曬太陽邊發愣,老伴則在一邊捧著簸箕摘菜。
“老伴腿不太好,不方便到處走,靠幾個孩子寄錢回來給我們養老。年紀大了,平常在家也不能干活,也沒什么事可做,串串門,曬曬太陽,跟鄉親們聊聊天,看看新聞,這就是我們的文化生活。”趙大爺說。
記者了解到,幾個孩子也放心不下老兩口,一直想讓他們進城去住,但老兩口不想增加孩子們的負擔,另外也真是住不慣啊。趙大爺的大兒子在蘇州工作,總讓老人們過去,拗不過,他們一年也去幾次,但住不了幾天,就想回來。
“外面太吵,又沒有熟人,連說說話都找不到人,住不慣。”趙大爺說,在農村住習慣了,對城里很多事都不適應。“去兒子家時,我喜歡在小區里轉悠,結果有幾次被保安盤問,還以為我是偷東西的呢。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如農村舒坦。”
不過留守也有留守的難處,不生病還好,老兩口還能相互幫襯著過。“一生病,又沒人照顧,孩子們就著急,不能回來照顧我們啊。最后沒辦法,孩子們就出點錢,請村里鄉親幫著洗洗衣服,燒燒飯什么的。但村里都是老人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趙大爺說。
放不下的活計 生不起的病
記者見到62歲的夏金女時,天色已暗,她和村里的三位老太太還在鄱陽湖湖堤上,將晾曬了一天的稻谷收集裝袋。為了賺些錢補貼家用,這位江西省余干縣瑞洪鎮梅溪湖咀村的村民,已經在寒風瑟瑟的湖堤上工作了好幾個小時。
“早上把稻子鋪在湖堤的路面上晾曬,下午沒太陽了就收集起來裝袋,一袋能賺8毛錢。”夏金女說,遇到有這樣的活干,一天下來能賺個二三十元錢,夠給家里買些油鹽醬醋了。不過這樣的零活不常有,一年只能干個十來天。
夏金女和丈夫一直生活在鄱陽湖畔的這個村莊。由于在家種地賺不到錢,惟一的兒子帶著媳婦在浙江打工,兩口子一年只能回來一次。除了耕種自己家里的兩畝田,夏金女還負責照料上學的孫子和孫女。
養老對夏金女來說是一個略顯沉重的話題。她說,兒子兒媳在外打工不容易,孫輩們讀書開銷也很大,所以趁自己還干得動的時候就多干點。
采訪中記者發現,像夏金女一樣,許多農村老人已經六七十歲了,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還不得不承擔繁重的農活。
在重慶市綦江區趕水鎮鐵石埡村,村民趙福會說,現在一到秋收時節,田里打谷子的幾乎全是彎腰駝背、白發蒼蒼的老人。有的老人要挑好幾十斤一擔的稻谷到院壩去曬,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2010年,重慶市農業部門曾對330戶農民進行了抽樣調查,發現在贍養老人方面,雖然被調查村民都明確表示要好好贍養老人,包括物質供養和精神安慰,但平時幫老人干些活或給錢的僅占三成。
一些農村老人告訴記者,在農村可不是到了歲數就退休,多數都要“活到老、干到老”,自己種點莊稼、掙點錢,才能活得硬氣。最怕就是腿腳不利索了,或者生病了,不但干不動活,還成了全家的拖累。
曾在江蘇洪澤縣澗前村當過村干部的徐寶勝說,農村老人其實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一是60歲至70歲,稱之為“年輕老人”。雖然是老年人,但還是忙個不停,逐漸成為農村的主要勞動力,不僅要干農活,還要負責照顧留守兒童和更老的老人。
二是70歲至80歲,稱之為“中年老人”。如果身體還可以,一般自己解決衣食住行。
三是80歲以上,稱之為“老年老人”。多數身體不便或患病,需要護理,如果經濟條件差,境遇可能會很糟。
云南省富源縣黃泥村82歲的老人何平安一家4口,經濟條件較差。“干農活干到80歲,實在干不動了,在田里栽倒了好幾次。最近兩年才不怎么下地了,不過偶爾還去地里挖挖,除一下草,種點小菜,好改善一下生活。”黃泥村黨總支書記陳金桃說。
何平安總算身無大病,相比之下,同村65歲的張成鋒老人日子就艱難多了。張成鋒老人有心臟病,得過心肌梗塞;老伴身體也不好,去年和今年兩次做手術,花了6000多元。兒子們湊了一點錢,找親戚借了4000多元,好歹是挺過來了。
“借的錢我們是沒辦法了,只能靠兒子們打工慢慢還吧。”張成鋒嘆一口氣說,“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能熬多久。”記者在他們家看到,房子的墻體開裂了好幾寸,已經成了危房,老人愁眉不展,好半天沒有一句話。
老人最怕的是疾病,最難以避免的也是疾病。
山東省前兩年的調查顯示,在60歲以上的老人中,患有各類老年病的占81.39%,有聽力障礙的老人占45.80%;患心腦血管病的老人占33.19%;患運動系統疾病的老人占31.19%;同時患有兩種及以上疾病的老人占43.61%。
在農村,由于經濟收入有限,老人生病對一個家庭的沖擊要比在城市大得多,很多時候甚至是災難性的。
富源縣回隆村76歲的陳紹奎老人一身病,10多年了,吃點東西肚子就脹痛,長期靠打針維持。
“我每個月的收入是新農保60元,低保94元,可打針的支出每個月至少要400元,兒子條件不好,能支持點也有限,難啊!”陳紹奎說,如今自己干不動農活了,連菜都沒得吃,只好跟鄰居東家要了西家要,更別提吃肉了。
重慶石柱縣黃山村的王應平家,面臨著同樣的困境。王應平80多歲的母親秦大英患有白內障和肺氣腫,眼睛幾乎失明。由于已經喪失勞動能力,秦大英長時間臥床,床上床下凌亂地堆放著酚酞片、氯酚黃敏片、乙酰螺旋霉素片等藥盒。
他家的木板房半邊墻板已經垮塌,屋角蛛網密布。王應平說:“最近10年來,媽媽一直生病。為了照顧老人,我無法外出打工掙錢。家里口糧全靠2畝地種點水稻和馬鈴薯,我有時上山采些五倍子等藥材賣。媽媽的醫藥費是家里最大的開支,一分錢都存不下來。”
還有的老人盡管在經濟上比較寬裕,但因為乏人照料,也不得不默默忍受病痛。重慶江津區永興鎮陽巖村82歲的張清楊老人,患有高血壓、支氣管炎等慢性病。他告訴記者,如果兒女不在身邊,他從不敢去大醫院看病。
“家里4個兒女都在外地打工,每月給我寄來近1000元的生活費。雖然經濟條件越來越好,但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一生病就只是到村衛生室看看,沒辦法啊,去大醫院肯定要住院,沒個人在跟前怎么行,干脆就不去了。”張清楊說。
[次頁標題= 導航短標題=] 勿讓農村“養老”成奢望
養老已成為農村地區迫切而重大的難題。近年來,國家也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應對這一難題,推行了農村低保、新農合、新農保等一系列重大舉措,為農村養老奠定了制度基礎。不過在農村空心化加劇、養老服務業匱乏的背景下,如何讓農村老人老有所養,安度晚年,仍然是對全社會的一個重大考驗。
完善制度保障
長期以來,我國農村老人養老依靠的是“養兒防老”這一傳統途徑。在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后,農村家庭的規模在慢慢發生變化,以前一個家庭有三四個甚至更多子女共同承擔贍養老人的責任,而現在重擔只能落在一兩個人身上。這讓農村的“養兒防老”遭遇困境。
南昌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許亞荃說,我國已開始著重加強制度建設,尋求以“制度養老”替代“養兒防老”。目前全國已推行新農保,每位年滿60歲的農村老人每月可以領到55元或更多的養老金,只是這種保障水平相對于不斷增加的養老費用顯得有些微薄。
云南省富源縣老齡辦副主任王衛疆說,云南的新農保從無到有,目前已實現了全面覆蓋,60歲以上老人每月可以領取60元,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老人的生活困難。不過60元的保障標準確實有點低,現在物價上漲快,期望養老金能有所調整。
許亞荃建議國家建立新農保標準與GDP、財政收入同步增長的機制,保證養老金水平不斷提高。
“這種普惠性政策考驗的是國家財力的支撐能力,未來一段時間內,農村養老金標準需要提高,但大幅提高可能難以實現。”江西財經大學教授劉紫云說,應在國家實現養老保險全覆蓋,提供基本保障的同時,鼓勵商業保險積極加入,讓其成為解決農村養老問題的有益補充。
拓寬養老渠道
“由于生活習慣、思想觀念等原因,農村十分適合推廣居家養老。”北京大學老齡健康與家庭研究中心副主任陸杰華說,居家養老以家庭為核心、以社區為依托,既經濟可行又比較人性化,但相對于城市,農村居家養老服務還處于起步階段,應得到更多重視。
云南省曲靖市老齡辦主任翟應江認為,針對農村老人居住分散的實際,農村居家養老應建立“一個中心、兩支隊伍”。一個中心就是農村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兩支隊伍是專業護理隊伍和志愿者隊伍。居家養老服務中心應當具備日間照料、休閑娛樂、家政服務、精神慰藉、醫療保健和法律援助等功能,有專業的工作人員和運轉經費。
“政府還可以通過購買服務等方式,為農村老人提供上門服務,加大對養老服務專業人員的技能培訓力度,尤其要培養懂得急救護理、心理咨詢、精神慰藉等方面知識的人才。”江蘇省洪澤縣民政局局長李大洋說。
另外,機構養老也是農村養老的重要組成部分。山東省蒙陰縣夕陽紅老年公寓負責人王興英說,養老機構在農村地區的需求很大。作為一種半公益性質的組織,政府應該給予一定的稅費減免和補貼,以吸引更多民間資本下鄉發展養老服務業。
針對農村養老機構資源短缺的問題,吉林省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所長付誠還建議,一些地方醫療資源富余,可嘗試將一些處于改制中或準備改制的中小型醫院改辦為養老院,發揮醫院的醫療條件與專業的醫護人員優勢,滿足農村地區對于機構養老的需求。
注重精神關懷
城鎮化進程中,鄉村留守老人、空巢老人明顯增多,絕大多數老人的精神文化生活僅限于看電視、打牌、下棋、打麻將,一些農村地區由于空心化嚴重,甚至想找一個說話的人都難,致使老人情感孤寂,有的甚至以自殺結束殘生。
李大洋說,可以根據農村老人的實際需求,推廣一些健康的文體活動,豐富其生活。洪澤縣目前在進行健身操、太極拳、木蘭拳的下鄉活動,讓這些健康的運動“走到村里去”,受到老人們的歡迎。
寧夏回族自治區老齡辦副主任岳秀霞認為,老人之間比較談得來,可以選擇一些年紀較輕、身體還好的老人上門為那些行動不便的老人提供服務,然后給予服務者一定報酬。這種居民互助的辦法,既讓老人們有相互傾訴的對象,又讓部分老人取得了一定的收入,一舉兩得。
同時基層干部們認為,精神關懷最重要的是來自兒女們的善待和尊重,這是老人們晚年最大的安慰。
“當前甚至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內,子女仍將是養老的主要承擔者。”江西橫峰縣青板鄉政府干部肖建林說,老人們對子女不僅有物質上的訴求,更有精神上的訴求,有時候一句暖心的話就會讓老人念叨好久。
江蘇省宿遷市政協退休干部陳國友說,要大力倡導孝道文化,在全社會營造孝敬老人的良好氛圍,將“新二十四孝”落到實處,對一些不盡孝道、不贍養老人的子女施加輿論壓力,必要時訴諸法律手段,營造社會敬老、村居助老、家庭養老的良好氛圍。(涂超華 王駿勇 李興文 伍曉陽 潘林青 李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