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證券報:以合理城鎮化破解\"中等收入陷阱\"
時間:2012-08-23 10:15:46
來源:上海證券報
按照世界銀行的標準,我國在本世紀初就已經由低收入國家進入中等偏下收入國家,在2010年人均GDP超過4000美元后,又跨入中等偏上收入國家的行列,由此引出了中國是否面臨中等收入陷阱風險的問題。筆者經過比較研究認為,我國確實面臨著中等收入陷阱的諸多挑戰,但可以通過合理推進城鎮化來化解。
中等收入陷阱風險確實存在
中等收入陷阱概念是由世界銀行在2007年發表的《東亞復興:關于經濟增長的觀點》報告中首次提出來的。該報告按人均國民總收入(GNI,與人均GDP相當)把各國分為低收入國家、中等偏下收入國家、中等偏上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四組,并指出當一個經濟體達到中等收入水平以后,有可能因經濟快速發展積累的各種矛盾集中爆發,而遲遲不能順利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陷入所謂中等收入陷阱階段。
世界銀行每年都會對收入分組標準進行調整,2009年的分組標準是:人均國民總收入低于995美元為低收入國家,在996至3945美元之間為中等偏下收入國家,在3946至12195美元之間為中等偏上收入國家,在12196美元以上為高收入國家。
從國際經驗看,二戰后,許多國家通過自身的努力先后進入到中等收入國家之列后,只有極少數的國家能夠順利的實現經濟轉型、產業結構升級從而進入到高等收入國家之列。據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在1960年的101個中等收入經濟體中,只有日本和亞洲的四小龍等13個先后進入高收入階段。
例如,日本的人均GDP在1972年接近3000美元,到1984年突破1萬美元,1988年超越美國,達到2.3萬美元;韓國的人均GDP在1987年超過3000美元,1995年達到了11469美元。幾乎所有拉美國家和以亞洲四小虎(泰國、馬來西亞、印尼和菲律賓)為代表的東南亞國家則深受中等收入陷阱的困擾,經濟要么停滯不前,要么上下波動,持續時間截至2011年平均在30年以上,有的長達四五十年。這說明,中等收入陷阱風險確實存在。
從國內情況看,我國也確實面臨著中等收入陷阱的諸多挑戰。
首先,經濟結構失衡問題始終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經濟增長也出現了減緩的趨勢。我國當前的經濟結構失衡是全方位的,需求結構失衡表現為內需與外需、投資與消費的失衡;產業結構失衡表現為三次產業發展不協調、農業基礎薄弱、工業大而不強、服務業發展滯后,部分行業產能過剩;城鄉和區域結構失衡表現為城鎮化發展滯后、中西部地區發展滯后、城鄉和區域之間生活條件和基本公共服務差距較大;要素投入結構失衡表現為資源消耗偏高,環境壓力加大,資源環境的約束日益突出,等等。經濟結構失衡影響了我國經濟的持續穩定發展,加大了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風險。
其次,居民收入分配差距擴大、貧富分化現象在我國表現得越來越突出。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的發展,我國居民的收入不斷提高,與此同時,收入差距也在不斷拉大,在上個世紀90年進入嚴重的收入分配不公時期,2000年基尼系數超過0.4的國際警戒線,并呈現進一步上升的趨勢,2004年達到0.465。
中國收入分配不公,貧富差距在城鄉之間、地區之間、行業之間表現得尤為突出。收入分配不公、貧富懸殊一直是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表現癥狀,不僅會導致社會嚴重分化,居民消費不足,內需不振,還會引發激烈的社會沖突,對經濟社會發展造成嚴重的不良影響。
收入增長和合理分配同等重要
中等收入陷阱是以人均國民總收入來界定的。雖然人均GNI并不能準確反映產業結構、居民收入和生活水平的差距等,但可以肯定的是,國民收入水平不是一國經濟發展或者停滯的原因,而是經濟發展的結果,收入的增長必須依靠工業化和城市化來推動,同時,處理好城市化與產業結構升級和收入分配的關系,對化解中等收入陷阱至關重要。
日本在戰后到1970年、韓國在1960年到1990年實現高度城市化(城市化率70%以上)過程中,之所以能順利地進入高收入階段,原因就在于它們都抓住了當時世界產業調整的機遇,成功實現了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與產業結構的升級,同時大力提升人力資本的質量和創新能力,增加公共投資,保障民生,增加居民收入和縮小貧富差距,將基尼系數始終控制在0.4以內。
例如,韓國在1970年代通過推行新小區運動來縮小城鄉和居民的收入差距,使初次分配更趨均。當時,韓國的基尼系數為0.36,到1990年代末下降到0.31,以后沒有出現明顯地變化。日本在1960年代通過實施國民收入倍增計劃,以及縮小城鄉差距、最低工資制度、完善社會福利保障體系等措施,促進了社會財富的合理分配,實現了國民經濟和國民生活均衡發展和社會的相對穩定。也就是說,這些經濟體實現了城市化與產業結構升級、國民收入倍增、社會財富合理分配的同步發展,從而順利地進入到高等收入之列。
反觀拉美和東南亞一些國家,自20世紀50、60年代全面推進工業化代以來,經濟突飛猛進,到70、80年代就實現了由傳統的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的過渡,并成功突破貧困陷阱,邁入中等收入行列,但隨后卻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對此,學者們分析指出,這些國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主要原因大致是相同的。一是沒能及時轉變經濟發展模式,實現產業結構的調整與升級。拉美國家在工業化初期實施進口替代戰略后,大力發展本國工業,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工業生產成倍增長。但是,這種自給自足、大而全的發展模式,不僅極易受到國際市場的沖擊,而且失去利用比較優勢參與國際競爭的機會,不利于提高勞動生產率,實現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
結果是,拉美錯過了1950年代至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機帶來的機遇,經濟發展從1980年代開始急轉直下。與此相反,亞洲四小虎實行高度外向型經濟發展模式,雖然利用當時有利的國際貿易環境實現了經濟的迅速發展,但也因其高度依賴國際市場,內生經濟增長動力缺失,而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后沒能將經濟發展的勢頭延續下去。
二是城市化的發展速度大大超過工業化的發展速度,出現了過度城市化和首位城市的過度膨脹現象,由此帶來一系列問題給經濟社會發展和現代化建設帶來了諸多阻礙。拉美國家依托工業化強大的推力,城市化也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就,城市化率由1950年的41.6%提高到1990年的72%,與發達國家的比重相當。
2000年,拉美的城市化率進一步上升到78 %,阿根廷為89. 6%,巴西為79.9%,墨西哥為75.4%,烏拉圭為93.7 %,布宜諾斯艾利斯、墨西哥城、圣保、羅里約熱內盧等躋身于世界級超大城市的行列。但由于城市化速度與經濟發展水平相脫節,大大超過了工業化速度,由此造成的結果是,農業衰敗、鄉村凋敝,城市人口增長過快,失業率高企,城市用地緊張,交通擁擠,公共服務欠缺,環境污染嚴重,社會治安惡化。
過度城市化帶來的另一個不良結果是,大量的失地的農民和人口的失業造成收入分配兩極分化、貧富差距加劇。上世紀70年代,拉美國家基尼系數高達0.44~0.66之間,巴西到上世紀90年代末仍高達0.64。由于拉美國家沒有很好地解決好收入分配問題,導致中低收入居民消費嚴重不足,消費需求的拉動力減弱,產業結構轉型失敗,對經濟持續發展造成了致命的影響,并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亞洲四小虎在戰后堅持全面開放,充分利國際產業轉移的有利時機,通過引進外資,優先發展工業,取得了很好的成效,城市化也得到很快地發展。但與拉美國家相比,其城市化水平相對比較低。到1990年,只有馬來西亞、菲律賓的城市化率超過了50%,印尼則為35.4%,泰國更低,不到20%。而且同樣存在人口和經濟活動過分集中大城市,特別是集中在以首都為中心的少數幾個大城市,城鄉發展不協調、貧富懸殊等問題,影響到了經濟社會的持續發展。
城鎮化給我國帶來的機遇
從國際經驗來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關鍵在于要及時實現經濟轉型、產業結構升級,同時要處理好各個社會階層的利益關系,壯大中產階層。由此看來,與拉美和東南亞一些國家相比較,中國擁有破解中等收入陷阱的優勢,那就是合理城鎮化帶來的機遇。無論是在促進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還是在合理調整收入分配結構,縮小貧富差距等方面,都可以通過推進城鎮化來實現。
第一,我國城鎮化空間還很大,為擴大內需,促進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保持經濟的增長提供了巨大的消費潛力,避免出現經濟長期徘徊、甚至停滯的情況。目前我國的城鎮化率剛剛超過50%,正處于世界城市化進程公理性曲線--諾瑟姆曲線的中期階段,也就是城市化加速發展階段,不考慮水分因素達到高度城市化水平還有20~30個百分點,有4億左右農村人口將轉入城鎮。
研究表明,中國城鎮化率每提高一個點,由此帶動的城市基礎設施投資和相關產業的投資,以及進城人口的衣、食、住、行、醫療、教育等的消費需求,至少可以維持中國4%-5%的經濟增長水平;這些消費引發的GDP增長將占據我國整體增長的57%以上。城鎮化無疑將成為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的最大貢獻因素。
第二,城鎮化有利于合理調整產業結構,推動產業結構的優化。首先,城市化是第三產業發展的需求基礎,生產要素和人口聚集形成的規模和集聚效應,不僅創造了生產性服務和生活服務的強大需求,而且會通過降低服務業的成本,促進服務行業的不斷產生和獨立化,從而改變我國產業結構中第三產業落后的狀況。其次,消費結構的不斷提升過程實際上就是產業結構不斷提升的過程,中等收入階段的消費需求對于產業結構轉型與升級同樣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再次,城市化有利于幫助相當一部分人獲得更好的教育和發展機會,提高人力資本的質量和創新能力,為產業結構轉型與升級提供高素質的勞動力和科研創新能力。
第三,城市化帶來人口從鄉村流向城鎮,從欠發達地區流向相對富庶的地區,有利于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和區域、行業差距,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特別是中西部和低收入居民的收入水平,壯大中等收入階層,緩解收入分配不公、貧富差距大帶來的問題,維護社會穩定。這是因為,如果人均國民收入水平提高了,而大多數普通民眾因為收入分配不公平的關系生活水平和消費能力并沒有得到顯著的改善,那么這種收入水平的提高就難以釋放內需潛能,以居民消費結構升級帶動產業結構升級,中等收入陷阱的風險依然存在。
如果說中國進入中等偏下收入國家和中等偏上收入國家行列靠的是市場驅動和要素驅動來實現的話,那么,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就必須轉變到依靠城鎮化驅動來實現。這是我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時期和城市化加速發展時期的一致性提供的機遇。
城鎮化驅動的內涵在于,一是經濟發展戰略從依靠出口和投資驅動為主向依靠消費、投資與出口協調拉動轉型,經濟發展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通過科技創新和產業升級提高競爭力。二是統籌工業化和城鎮化、統籌城鄉協調發展,是順利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必要條件。通過推進工業化,能夠有效提升城鎮人口的就業和收入水平,吸收更多的農村富余勞動力進城就業,進而推動城鎮化發展,同時有利于通過以工哺農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反過來,城鎮化的發展能夠有效促進城市公共設施和社會公共服務平臺的建設,從而為工業化提供重要的推動力量。
需要強調的是,我國潛在的城鎮化空間雖然為實現經濟轉型與持續增長,避免落入中等收入陷阱提供了難得的機遇,但這是建立在合理推進城鎮化的前提下的。中國的基礎設施、政治經濟制度的優勢都要好于拉美和東南亞國家,這為依靠城鎮化驅動來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如果我們不能有效地防止城市化冒進,繼續走粗放型城鎮化發展道路,忽視城鄉統籌協調發展,忽視城鎮化對提高就業率、增加居民收入、改善居民生活水平和環境、提高居民參與城市治理的積極性、主動性等,那么就難免重蹈拉美和東南亞一些國家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