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我們的設計部,我們的房子都是先從電腦里蓋的”。“這里是我們的財務部,一般人不給進來”……每到一處,他都一一向記者介紹。見到他,很多同事站起來,熱情地叫他“潘總”。看見一些相熟的,他會和他(她)握手、問候幾句。見拉著大車規劃圖紙的,他問,“這是什么,這么多?”修剪花草的花匠,也都和他打招呼。
他是一個有著300億身家的老總,有時卻也好奇像孩子。而對于房地產市場的種種問題,合他心意的,他便滔滔不絕;不合心意的,果斷回避。對于限購等政策問題,他一律殺絕。還要叮囑身邊助理,“下次有記者采訪,叫他們千萬別問‘限購’的,我一律不答。”
談調控限購后我變得很少說話
南方都市報(下稱“南都”):對于這一年的調控,你怎么看?
潘石屹:看2011年房地產宏觀調控,我覺得應該再往前看一下。從“國八條”出臺差不多六年的時間,房地產一直在不斷地調控,但房子交易量和房子價格也急劇上漲,這與調控的初衷有點不一樣。我們的領導認為調控的力度不夠,所以還要出臺最嚴厲的調控措施,這就是在2011年年初出臺的,讓一些城市實行限購。
過去六年,每一次政策出臺,我和業內地產人士都會有交流,或者通過媒體交流,有時候是面對面的,包括跟住建部(原建設部)官員等各方面的交流。但從2011年實施限購政策之后,我就再沒有“說話”,我變得很少“說話”。這一年多,我基本上推掉了所有房地產論壇,連博鰲亞洲論壇里面的房地產論壇我都沒有參加。
南都:為什么?
潘石屹:原來出臺的各種政策都是可以討論的。比如力度大,或者力度小。我們怎么看這個政策、怎么看這個問題。可限購政策,它是最本質的變化。至于這個政策好與不好,我們曾經都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將我們的想法向各級領導都表達了。
把時間放到六年之后思考,前面幾年,房地產的框架是在市場經濟的框架下做的。但限購從本質上來說,不是市場經濟的政策,而是反市場經濟的政策。市場經濟中最敏感的、起決定作用的是價格、成交量等,如果供求關系不平衡就靠價格平衡。限購、限價的出臺,實際上令市場經濟中發揮最重要作用的幾個力量都不起作用了。
論住宅住宅行業未來會過剩
南都:其實調控跟你們公司關系不大。
潘石屹:從比較個人的角度來說,最近這些年,所有出臺的調控措施跟我們S O H O中國沒有任何關系。我們做商業地產,無論限面積、限購、限戶型,或者90/70,所有政策都是針對住宅,包括住宅里面要配建保障性住房等等,一切政策都跟我們沒有關系。我們是超脫了經濟利益的旁觀者。
我們看主流,一個行業長期壟斷或者實行計劃經濟就會發展得慢,無論社會產品的供給,還是社會服務,都比較差。所以,這時再看房地產,會發現我們是不是實行了一些政策,令現在的房地產退回到計劃經濟時代去了?
限購,實際上把市場經濟中鼓勵人們、激勵人們把房子蓋得更好的動力喪失了。沒把社會中最需要的資金、土地、材料、管理技術等資源配置好。
南都:今年持續限購,也有的地方限價,你認為住宅市場會怎樣?
潘石屹:中小城市,沒有限購的城市發展會偏慢一點。從大趨勢來說,中國還是在不斷地城市化,從農村到小城市,從小城市到中城市,從中城市到大城市,這是一個大的趨勢。而限價、限購,讓外地人不能購買,從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反城市化的現象。
設想一下,如果在中國大范圍地限購限價5年、10年,對整個市場、對房屋產品的質量等各方面影響都會非常大。因為限價,開發商改賣毛坯房了,不做精裝房了,原來努力多年才開始做精裝房,如今又退回去了。算了,咱們不談這,總之,最重要的還是取決于政府。
說建筑精裝修的房子更環保
南都:可是,如你所知,大品牌開發商萬科[簡介 最新動態]等也被曝出質量問題。
潘石屹:現在建的房子質量要比十年前建得好得多,無論戶型、用料。十年前建的房子,又會比二十年前建得好;二十年前建的,又會比三十年前建得好。如果非常客觀地看中國這三十年房子的變化,任何人,只要不帶有任何偏見,一定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
南都:但也有不少專家學者認為,中國的建筑,多數設計使用壽命只有50年,變“短命”了。
潘石屹:壽命縮短是計劃經濟、“文革”之前建的,質量不好的房子。現在出現大量的投訴,比如萬科,背后另有原因。真正要把房子質量提高,開發商就一定要做精裝修。如果做毛坯房,一家一戶裝修,不但浪費材料和設計,而且整棟樓有一段時間都在裝修,有噪音、粉塵、還有污染。但開發商統一購買材料、統一設計、有專屬監理公司,有專門的材料檢驗系統,整套工程一起做,比一家一戶裝修的質量高得多,也更環保。
當然,精裝修過程中也會碰到各種各樣問題。我十多年前做的SO H O現代城就是精裝房,也曾遭到特別大的投訴。我們冬季施工時,在混凝土里放的防凍劑到了夏天會釋放出氨氣,氣味非常難聞。實際上,原來做毛坯房時也是按政府規定放這個防凍劑。問題曝光以后,政府馬上重新修改標準,要求冬季防凍劑再不能用含有氨的,這個問題就解決了,實際上也是行業的進步。如果開發商賣的是毛坯房,而裝修隊伍五花八門,如果出了質量事故,很難有人去負責。
南都:如何避免精裝房出現不環保的情況?
潘石屹:嚴格檢驗。地板供應廠家、家具供應廠家是不是環保的?開發商有沒有能力把不環保的、造成污染的排除在外?美國建筑標準有一個綠色建筑環保標準叫L E E D.SO H O中國從2007年開始承諾所有的建筑都要達到美國LEED標準。我覺得,達到一個統一的標準,這樣才是工業化的產品。至于大氣污染,開發商可以采用過濾系統,改變室內的空氣質量。
看廣州暫不考慮進駐
南都:我想知道廣州的商業地產會不會有炸彈?
潘石屹:我們曾去廣州考察過多次。2007年SO H O中國上市時,我們計劃要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開發。但考察后,覺得廣州商業地產遠遠不如北京和上海。
考察一個城市適不適合做商業地產,一般看它的第三產業發達不發達,這是直覺。另外,我們做商業地產還有四個指標:一是城市G D P的總量,衡量城市經濟體量是大還是小。二是城市人均G D P是高還是低,體量大、可人口的數量多的話,就可能是一個比較貧困的城市,人均G D P是反映城市富有不富有的指標。三是每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城區面積上擁有的G D P是多大?這個指標對商業地產來說特別重要,它反映城市的繁華程度。如果城市很小,但每平方公里的G D P額度非常高,那它就繁華。無論商業還是辦公樓,都希望在這個城市的繁華地段做,從第三個指標就特別能看出城市能不能做商業地產。最后一個是商業地產最重要的指標,就是看城市第三產業(服務業)占G D P的比重是高還是低,只有在第三產業占G D P比重高的時候,才需要辦公樓。
南都:那你們有打算什么時候進入廣州嗎?
潘石屹:去年,我們又帶隊到廣州考察過。廣州第一個指標很好,G D P的總量和北京、上海都差不多的。第二、三個指標,人均G D P、單位面積上的G D P也差不多。第四個指標是第三產業(服務業)占G D P的比重,廣州在這個指標上差好多。我記得北京是75.4%,上海接近60%,廣州周圍工廠占的比重是比較大。第二產業對辦公的需求量不高,所以,廣州辦公樓的租金就老起不來。
南都:依你所言,廣深的商業地產會有炸彈嗎?
潘石屹:我覺得“炸彈”主要還是說住宅。因為商業地產不管怎么樣,也不可能形成一個炸彈。住宅目前的租金回報率已經非常低了,量很大,開發商建的速度也快。此外,住宅千家萬戶的,先付首付,然后貸款,一旦房價跌下去,甚至會像香港的1997年一樣形成負資產。
批小產權房是最大的房地產問題
南都:如果G D P再高的話,百姓更買不起房了。小產權房或許會因此更瘋狂。
潘石屹:政府根本不應該叫它“小產權房”,這是誤導。小產權房是那些做非法建筑的開發商,自己起的好聽的名字,其確切的名字是違法建筑或者非法建筑。可開發商這樣打廣告,社會、媒體、政府就認可了,也跟著叫“小產權房”。其實,在我們國家的法律制度和政策里面,是沒有小產權這一說的。只有一個產權,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并沒有大小之分。
南都:目前國土部表示要清理,你怎么看?
潘石屹:越早越好。如果說房地產有一個炸彈,那不在商業,也不在住宅,最怕的就是游離于法律和制度之外的事情。我們應該反思。為什么會有那么多違建出現?這對一個人的誠信問題有多大的危害?事實上,假發票現象和小產權房是一樣的,現在還很難管。
南都:沒有好的辦法?
潘石屹:十年前管跟現在就不一樣,五年前管跟現在就不一樣,一開始根本就不嚴格,所以才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
我覺得應該從這樣的角度思考:第一,是不是在這個法律之外有違法亂紀的人老去違法?第二,現行法律合理不合理,是不是框框有點太窄了,太窄的話就要調整法律。多少年來,政府在土地法規和政策上沒有做任何的調整,所以任何一點小小的調整,都可能受到阻力。所以,我覺得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最大的問題,就是小產權房的問題。
南都:有沒有補救辦法?
潘石屹:很難。以北京為例,北京的小產權房超過30萬套,如果一個家庭平均三點幾個人,就有100萬人。這個城市里面如果有100萬人住在非法建筑里面,那拆了讓100萬人住哪?不太現實。
最好的辦法就是要調整土地法律,把法律適當地調整得寬一點。在法律面前,該罰款的罰款、該補交出讓金的補交出讓金。不然,社會再往前走,可能小產權房就在政府的公共用地、在未來的規劃道路上。今天不拆,住的時間越長越有問題,最后的結果可能就是出現自焚現象。3年前,成都的唐福珍自焚,就是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