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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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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潭島向來都被認為是福建省最不適宜定居的“鬼地方”。在平潭跨海大橋未建成前，從福州到平潭島130公里路程，水陸兼行，要花上三個多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去等待，有人幽默地說如果想上平潭島得做“三等公民”，即“等車、等船、等人”。
盡管擁有最勤勞和富有冒險精神的島民，但在福建省眾多沿海經濟發達地區，平潭的表現并不優異。2010年全縣生產總值為89.69億元，人均地區生產總值23602元，位列全省第29位。
這一切歷史正在被改變。2011年11月18日，國務院正式批準《平潭綜合實驗區總體發展規劃》，同意平潭實施全島放開，在通關模式、財稅支持、投資準入、金融保險、對臺合作、土地配套等方面賦予比中國其他經濟特區更加特殊、更加優惠的政策。隨后的2012年1月9日，平潭綜合實驗區出臺了《關于支持臺資企業發展的工商行政管理措施（試行）》，臺資企業在平潭綜合實驗區將享受多項工商創新服務舉措。這個福建第一大島，被寄望于成為海峽兩岸共建的綜合實驗區。
這就意味著在未來相當長時間內，中央政府及福建將傾力建設平潭島。根據媒體公布的數據，2011年投資達300多億元，以至于當地政府官員喜歡用“一天一個億”來夸張地描述這樣的投資熱情。
復雜心態
“現在這是一塊全世界、全球華人都在關注的島嶼。因為這是中國絕無僅有的實驗區，你看哪個地方能叫綜合實驗區？”徐頊說這句話時，他微胖的身軀變得生動起來，有些亢奮，這位獲得上海同濟大學博士學位的高材生，是被福建平潭綜合實驗區管委會作為高級人才引進來的，目前在經濟發展局任職。
“管委會準備將用更大力度吸引人才”，平潭綜合實驗區經濟發展局經貿處副處長康志軍說。他原本是福建省經貿局一名年輕干部，因為平潭綜合實驗剛剛成立，百業待舉，他被抽調了過來。
平潭綜合實驗區管委會的全部框架是；“一辦、四局、五個組團指揮部”，它取代了此前12個部門176項審批事項。為了組建好平潭管委會班子，福建先后從南平、福州、廈門等地抽調一批廳局級官員。與此同時，110名來此掛職的省直、各地業務骨干；100多名公開選拔的海內外人才。
一個更大的人才計劃正在實施，預計在未來幾年，數千名優秀人才將會從全國各地招聘而來。人才引進計劃的目標是，讓平潭能像深圳等經濟特區一樣，成為移民的熱門流入地：移民中不僅有來自外省農民工，還有大量內地城市精英以及海外精英。
之前，福建省委書記孫春蘭在人民日報頭版上發表了一篇名為《潮涌平潭海氣通》的文章稱：“今日的平潭，是另外一種不平靜”。事實的確如此，大量的外來官員入駐正在改變傳統的權力機構，打破了小縣城的沉靜。
一位在基層工作的政府官員說：“很多部門的負責人都是外來的”，而說起這些空降過來的外來官員，他臉上掠過了一絲不屑，“他們并不見得有多強的工作能力，只會趾高氣揚的對我們工作指指點點。”這顯然是一句氣話，稍過半晌他又說：“我不懷疑他們的工作熱情，但只是覺得他們的工作方式有問題”。
他的話代表了平潭現在一部分基層官員的復雜心態，焦灼與不安。雖然他們對即將發生的改變充滿了期待，但又很快發現事情并非完全朝著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展。福建省委黨校王利平觀察到：“管委會的成立從某種程度上虛化了縣政府的功能”。很多縣委、縣政府的官員也大都進入到了管委會，他們通常在原有工作單位和管委會各有一個辦公室，為了工作往往要兩頭跑。
“我們現在項目很急，每名工作人員的量都很大，但很多程序還沒有完全理順，所以每天只能兩邊跑”，重點項目建設管理辦公室副主任吳兆剛說，為了詢問重點工程項目的情況，記者從管委會追到他在經貿局的辦公室。
速度！速度！
在平潭綜合實驗區傳媒中心，蔡露半開玩笑地說：“我現在只是一個光桿兒司令”。他曾是《閩北日報》副總編輯，現在除了擔任傳媒中心主任，他的另一身份是《平潭時報》社長、總編輯，與此同時負責政府網站以及正在組建的電視臺。現在傳媒中心暫居在一座老式大樓里辦公，在大樓后面，工人們正在冒雨緊鑼密鼓地趕建電視臺演播大廳。而傳媒中心大樓正在選址，管委會的領導希望將它建成平潭一座地標性建筑。
這是“平潭速度”的真實寫照，由政府推動的城市改造正在以一種大躍進式的速度在推進。為了用最快時間建設出一座新興特區，現在島內的夜晚再也無法寧靜。它猶如一座大工地，大面積的拆遷，各項開發建設全面啟動，每天重型裝載卡車往來如梭，即便是到了深夜，也有工地在馬不停蹄的開工。
除海峽大橋、漁平高速公路提前通車外，福州至平潭的快速鐵路及跨海公鐵大橋、長平高速公路、環島公路一期等項目均已開工。實驗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龔清概對媒體放出豪言：“3年內將力爭完成1000億！”
據相關資料顯示，平潭島的面積相當于4個香港本島或2個廈門本島；主島海壇島南北長29公里、東西寬19公里，可供建設用地達160平方公里；另外還有12座具備開發建設條件、總面積約40平方公里的小島；可供開發的港址岸線達22公里，擁有多個可建設10萬噸級和20萬噸級深水泊位的港灣……
這是一個項目和投資數據都十分龐大的工程，按照福建省委提出的“生態、低碳、智慧、開放”的8字原則，管委會編制了水資源、生態環境、交通等20多個專項規劃。據介紹，為改善島內生態環境，實驗區兩年來加快解決島內風沙較大和水資源不足的問題。如每年植樹1000萬株，大種防風林；在風口建設高樓，利用建筑物擋風；開發利用海上風電，消能15%左右，并將風電項目與旅游開發相結合，同時建立島上淡水收集系統，將存水量從12.9萬立方米增加到18萬立方米；啟動應急島外調水工程，引閩江水入島；根據發展的需要，進行海水淡化……
現在平潭島猶如一條瘋狂的列車，正在以一種超乎想象力的速度行進。
臺灣企業家李云超認為這背后的推動力在于：“它（平潭）的政治意義大于經濟意義。”他給記者統計；2011年春節至今，中央來了四個常委，吳邦國、李長春、李克強到賀國強。前來視察的副部級官員達到了300多人次。他說：“這個一座小小的島嶼，驚動了那么多中央領導，在之前的平潭是無法想象的，別說是中央、省委領導，即便是市級領導來都是很轟動的。”
李云超說：“這是給臺灣商人的一個機會。”事實上，大部分臺灣企業家跟他持差不多的觀點。根據政府提供的材料顯示，第一批臺灣高新技術產業開始向平潭轉移，總投資73億元的臺灣協力科技產業園已經破土動工；總投資16.4億美元的冠捷科技園等一批也隨之正式開工，包括投資25億元的肽谷生物科技項目把進軍福建的首站選在平潭；臺灣東森計劃投資2.34億美元，協議外資8000萬美元，希望在旅游及教育服務項目上有所發展；由臺灣世新大學與福建師大合作舉辦的海峽學院，目前已招收第一批學生……
中央和福建省大筆的資金投向這里，央企、海外資本、民間企業……也都在盯上了這塊原本視為貧瘠的島嶼。
根據政府提供的數據表明，目前平潭已成為福建省吸引境內外資本最多、也是最快的地區之一。2010年至今，新增內資企業807家，臺資企業26家，投資總額超過5億美元，增幅達510.8%，新增注冊資本2.4億美元，增幅達427.3%。2011年，其生產總值增長18.3%，比2008年翻一番，財政總收入增長39.4%。
福建平潭遠洋漁業集團有限公司總裁卓龍雄說：“據我了解，很多企業家都組團到平潭考察，也有些企業家看完就當場決定落地，特別是在外省創業的平潭籍企業家，正在準備把總部搬回來。”
現在，他旗下的兩家公司都把總部設立在平潭，一家是從事傳統的漁業公司，另一家則是地產公司。“為什么那么多企業愿意把總部搬到平潭來呢？我認為這里有比中國大陸其他沿海地區更加優厚的稅收政策。例如我在福州要繳納250萬元的稅，在這里只繳納150萬，我憑什么不搬過來呢？”臺灣企業家李云超說。
小城的不安
據平潭遠洋漁業集團有限總司總裁卓龍雄回憶：2008年下半年，當有消息傳說平潭要建立綜合實驗區，島內就開始騷動了，房價地產開始呈階梯的大幅度飆升，同比增幅達到100%。上半年2000元/㎡，下半年就達到3000元/㎡，到了年底就到了4000元/㎡。
2009年5月，國務院正式下發《關于支持福建省加快建設海峽西岸經濟區的若干意見》，這意味著海西建設已從區域戰略提升為國家戰略，這讓座位“橋頭堡”平潭嗅到了氣息。5000元、6000元、7000元……而現在精裝修的房子達到15000元以上。
從事漁業出身的卓龍雄也在平潭投資了兩個房地產項目，目前已賣出了40萬/㎡。
跟政府官員與商人們高漲的改革熱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普通的市民和基層干部。
林兵說：“我覺得目前平潭那些宏大的東西都是官員們的事，你想想，這樣一座小小的縣城，房價竟然漲到了跟福州差不多，我們以后如何安家立業？”
因為有大量的投資項目需要建設，對于平潭島內的政府工作人員而言，拆遷和建設任務猶如一把“利劍”，正成為懸在他們頭頂上的利器。
借鑒了晉江市“組團”的拆遷模式，平潭實驗區也采用了“組團”的方式，目前已經成立了五個組團，有的組團忙得不可開交，有的組團正在緊急的籌備之中，春節后也將開工……一躍成為經濟特區的平潭官員系統可能還沒做好準備，各個方面都面臨著極大挑戰，這種脫胎換骨、大踏步式的前進，讓大家有些消化不了。“現在工作太累，很多項目都要上馬，給的時間都很短，這讓我們有些吃不消了”一位當地基層干部說。
1月7日，為工作奔忙了一天的平潭澳前鎮副鎮長李榮，在回家的途中突發疾病，搶救無效，不幸去世。當天上午，他騎著摩托車到龍山村，做環島公路龍山段拆遷戶的思想工作。村里有兩戶人家不肯接受拆遷。醫生判斷他的死因是“心源性突發性猝死”。
在當地很多基層干部看來，李榮的不幸去世與拆遷工作導致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有莫大關系。“為什么我們要這么急著建設那么多項目呢？為什么不按照步驟，慢慢把這座城市規劃好，建設好呢？攤子鋪得這么大，早晚會出問題的”一名政府官員說。
這一切在高漲的熱情面前，目前的速度還是無法達到領導們的期盼，他們認為——目前的速度還不夠！
據說當地已給各級官員下了一道措辭嚴厲的命令，如果出現干部消極怠工情況，“就地免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