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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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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彭宇案不曾發(fā)生，從受傷的悅悅身邊疾行而過的看客就一定少于18人嗎？經(jīng)濟觀察網(wǎng) 羽戈/文 我會努力保持一個評論人的客觀，然而我必須承認(rèn)，那段慘劇的視頻，我每看一次，都落淚一次。我哭，因為今日中國的苦難，在這一幕里，結(jié)出了最殘酷的惡果。
溫情的媒體，向受眾呈現(xiàn)這一幕真相，會提醒“以下部分圖片可能引起讀者不適，請慎重瀏覽”。不知你的不適，是因車禍的殘忍，還是18名路人的冷漠？
10月13日下午，廣東佛山市南海區(qū)，一個年僅2歲的女童，先被一輛面包車撞倒并兩次碾壓，隨后，一輛貨車再度碾過她無力掙扎的身體。在被一位拾荒阿姨救助之前，共有18名路人，或步行，或騎車，途經(jīng)慘案的發(fā)生地，卻視而不見，甚至加快了行進的步履。假如前兩名路人能夠停下來，將受傷的悅悅挪到路邊，那么第二次車禍就可以避免。但是他們沒有，接踵而至的十余人都不曾停留，他們行色匆匆，仿佛懷有神圣而殘酷的使命。一個剛開始綻放的生命被棄置一旁，她身體的溫度，與眼中的世界，越來越冰冷。
悲劇發(fā)生后，頗有一些人重提彭宇案，抨擊彭宇案制造的后遺癥，詛咒彭宇案的判決者如何罪該萬死。然而，我不相信，那18名路人，都知道彭宇案的前因后果，也許，他們的選擇，與被冤枉的彭宇并無一絲一毫的干系，只關(guān)乎他們靈魂深處的漠然與怯懦。
我已經(jīng)不止一次強調(diào)，彭宇案不是惡因，而是惡果。那種人性與國民性——我不太喜歡使用后一個詞匯——的冷漠，早于彭宇案而生根發(fā)芽于看客們的心頭；彭宇案的生成，即源于這種冷漠，法官將冷漠視為法理的前提：這人間世，誰不冷漠？誰愿見義勇為？誰會救死扶傷呢？故可推論，彭宇這么做，不是愛心的激發(fā)，而是他心里有鬼，他就是肇事者，他有罪……
不能低估彭宇案的殺傷力，卻也不必高估。彭宇案只是壓彎駱駝背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說一道催化劑，令冷漠遍地開花，令看客們?yōu)樽约旱木駬裾业搅嗣菜普?dāng)?shù)慕杩冢约耙活^來自南京市鼓樓區(qū)法院的冠冕堂皇的替罪羊。然而，不知不覺之中，彭宇案的殺傷力正漸漸被擴大化，被打造為一面擋箭牌，那么多對匍匐于地的老者的視而不見，那么多對忍痛呻吟的兒童的見死不救，最終看客們都能義正詞嚴(yán)：我怕重蹈彭宇的覆轍。
他們不敢獻(xiàn)出愛心，是因為他們害怕，害怕愛會結(jié)出苦果，但是，他們忘了，戰(zhàn)勝恐懼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愛，愛本身就是一種勇氣。
彭宇被一次次重提的同時，他的愛心與善行卻模糊起來。人們只記得他的不幸，只記得法律的不公，只記得為自身的冷漠尋覓共鳴，卻忘了愛與善的要義。當(dāng)彭宇案所生出的道德危機感越重，看客們心中的恥辱感與罪孽感就越輕，終于，漠然淪為一種習(xí)慣，怯懦淪為一種傳統(tǒng)——彭宇案之前，何嘗不是如此？
從彭宇案的錯謬，到悅悅的車禍，只是一根藤上的兩顆葫蘆，誰也不是誰的因，誰也不是誰的果。不必用彭宇案的流毒詮釋悅悅所經(jīng)歷的黑色七分鐘，更不必用那18名路人的冷漠抹黑彭宇案。
問題的根源，并不在犯錯的司法權(quán)——你可以想象，即使彭宇案不曾發(fā)生，從受傷的悅悅身邊疾行而過的看客就一定少于18人嗎——而是這個國家在這個時代的精神貧血，不只是公德淪喪，每個人的道德都在淪陷。數(shù)十年來，道德在我們面前一天天枯萎，我們在道德面前一天天冷漠。
拯救之道，已經(jīng)不必指望司法權(quán)乃至執(zhí)政者能做什么，他們能救助自身，則屬萬幸；而在于我們每一個人，讓自己的精神，在每一個深夜，走向10月13日的那個下午，走向佛山的廣佛五金城，走到被汽車碾壓的悅悅身邊，彎下腰，伸出手——這不僅是救她，更是救我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