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動機
如果說“看病難”如同橫亙在百姓面前的多道山梁隘口,那么第一道“關口”就是掛號。近年來,衛生行政主管部門相繼推行的預約掛號、實名看病等緩解“看病難”的措施,受到患者及家屬的歡迎。這些措施能否解決“看病難”中的“第一難”——掛號難?《法制日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到今年12月底,所有三級醫院普通門診號源要開放預約,不低于85%的專家門診號源要開放預約。到明年6月底,原則上所有專家門診號源全部開放預約。”這是近日衛生部一位副部長在全國預約診療服務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說的話。
但是,《法制日報》記者通過對北京市一些知名醫院的調查發現,開放預約專家門診號源,并不能根本打破“一號難求”的困局。近兩三個月,記者輾轉北京幾家醫院,多次體驗到電話、網上預約掛號帶來的方便,但同時也見證了掛號難。凡是知名醫院,除了個別冷門科室的普通號外,所有號都不好掛,掛知名專家號就更難。
患者“曬”掛號“苦難歷程”
9月22日6時許,一名遼寧錦州來的婦女從北京一家知名醫院掛號大廳出來時,一臉高興。她是一周前通過電話預約的,今天來醫院取到了號。“老年綜合科,300元,下午第1號。外地也能打電話預約,你也試試。”她邊說邊勸身旁的一位先生。
在這家醫院的掛號大廳,記者也聽到了與這名婦女不一樣的掛號經歷:“昨天早晨7點多我就來了,保安登記給了一個號,今天早上5點半過來才掛上的”、“第一次是電話預約的,大約20天后才看病。這次再約,估計得3個月以后才能看了”……
一大早從懷柔趕到醫院的一位女士說,有的醫生考慮到病人復診,會視出診當天的情況給一些老病人加號,但“加不加沒準兒,而且加號要等到最后看”。
這位女士告訴記者,她第一次來看病時,不明情況,早晨快7點到醫院的,結果什么號都沒了。今年中秋節前,她排了兩天都沒掛上號,后來花500元買了個普通門診的號。
“第一天凌晨用6個礦泉水瓶占號、4人輪班看了一天一夜,其間還不斷躲在側面給礦泉水瓶拍照留作證據,和號販子、保安各打一架,第二天一早終于掛上了號。”來自內蒙古自治區的小袁講著她在今年7月的掛號經歷。
不過,小袁也有“走麥城”的經歷:“凌晨兩點時,我前面就四五個人排隊,但等到早晨6點保安點名時,‘嘩’一下出現一大群人,一點名全有應答。點完名,我成了第31號,結果就只掛上了一個普通門診號。”小袁問保安:“點名時為何不看身份證號?”保安答:“這是該你管的事嗎?”
“今天也是這樣,保安一來,又塞進一堆人。一名從黑龍江來的女患者,排了3天還沒排上。”小袁說。
記者了解到,一直以來,北京知名醫院里的西醫專家號很“火”,但現在中醫專家號也越來越“火”了。
一名來自吉林的患者對記者說:“去年,早晨三四點來排隊掛中醫號,肯定能掛上,但現在不行了。這次預約的是兩個月后的號。”
徹夜排隊一小時叫一次號
晚上7時40分,醫院的特需門診已結束,保安手握門鎖等候在一樓大廳門前。然而,此時的掛號大廳內外,另一幕已經開始上演。
進入掛號大廳前,從大廳側面的窗口望進去,首先觸目的是沿各掛號窗口排下來的一行行黑色躺椅,每個躺椅上坐著一個疲憊的人。
進入大廳,門口右手邊,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人坐在桌前登記出租椅子。“白大褂”身前的桌上放著厚厚一疊收據:出租椅子10元一夜,押金200元。“兩百一,明早退兩百。”他朗聲說道。
一名年輕的保安正坐在掛號大廳的一頭登記。幾份由塑料墊板夾著的登記單上寫著患者姓名、身份證號、代掛人身份證號等信息。單子上的條格很細密,有的單子已登滿了一兩頁。
看著座無虛席的“躺椅陣”,有人問:“排到哪兒才能掛上專家號?”保安答:“排到哪兒都白費。明天按登記號的先后點名排隊。”
這名保安接著說:“夜里一小時叫一次號,一次不答應就劃掉。”
“這是為了防號販子。”這名保安又補上一句。
一名男子對妻子說:“那我們不是白租房子了?花了140元呢!”旁邊一名男子提醒說:“你倆可以換班睡。”保安說:“不行,一個人只能登記一個號。”
“到底要提前多長時間來排隊?”有患者問。
“假如你掛今天的號,前一天、再前一天的下午5點多就得來。”保安叮囑說。
記者環繞掛號大廳一周發現,排隊并不僅僅在大廳內,部分窗口還在外邊登記叫號,一些人租了椅子坐在兩個樓口之間。一位女士說,她是早晨來的,下午兩點保安第一次登記叫號,“晚上10點半是第三次叫號”。
實名制對限制“倒號”作用有限
相對于掛號大廳內的“排排坐”,此時在大廳外、樓口轉角處等地顯得更為活躍。半明半暗的燈光下,不時傳來“專家號要么”的詢問聲。
記者此前從一些患者處了解到,這些賣號的人代掛100元的號,要收200元;代掛300元的號收600元。根據具體科室、具體醫生號的緊俏程度不同,代掛價格五花八門。許多號要價之高令人咋舌。一名男子告訴記者,他可以代掛專家號,不管是普通門診還是特需門診,都要400元。另一名男子說,14元的普通門診號太難掛,如果要掛,需要給他600元。“你別看這邊晚上寫著有10個號,到明天可能就只有三四個號了。”這名男子說。
記者了解到,這些代掛者之間也存在競爭,有時還不免打架。而價格競爭只是一個方面,背后的關系實力、投入成本等更是競爭的砝碼。要價低的,可能是代掛者親自排隊;要價高的,往往自己不排隊,而是將排隊的苦差事包給另外的人。
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這些代掛者多年轉悠在一家甚至幾家醫院之間,對醫院的情況了如指掌。在這些人中,實力強的不僅僅打理掛號事宜,與看病相關的一切事情都能辦。
那么,實行實名掛號后對代掛者有沒有影響?
一名代掛者坦言:“不受影響,你現在把身份證和就診卡給我,明天早晨7點多來就行。”
這名男子告訴記者,現在代辦掛號越來越不容易了。電話、網絡預約就占了70%,還有各方面的關系。
一夜排隊過后,第二天早晨6點半不到,掛號窗口的擴音器中不斷傳來某某科“什么號都沒了”的聲音。掛號大廳門口,一位女士對一對夫婦說,只要給她1000元,她可以弄到當天的外賓內分泌門診。天亮后,兜攬這種生意的人多了起來。
“看病難”難在資源不平衡
9月29日6時許,記者在北京一家知名醫院掛號大廳見到一名從山東聊城趕來的男子,他從凌晨兩三點開始排隊,剛掛上內分泌科夜診200元的專家號。
這名男子告訴記者,他8歲的兒子患了佝僂病,為了在北京看病,他們在醫院附近的一個地下室里租了兩個床位,每天130元。“去年來了3趟,頭一次花300元掛了個號。這一次,我們星期天就到了,星期一還好,拿醫生開的預約號看的病。但化驗得3個工作日出結果,今天來了才知道醫生到特需門診來了,就得再排隊。今晚夜診看完,還不能繳費取藥,明天還得過來。來北京看病不容易,掛號200元,住5天店650元,省著吃一頓飯也得20多元,還有來回的路費……”
有專家認為,一些知名醫院之所以出現“一號難求”的現象,是因為醫療資源有限,求醫的患者太多。那么,為什么患者都要去知名醫院?一名來自吉林的女患者的經歷或許可以回答這一問題。
《法制日報》記者了解到,這名女患者在當地一家二甲醫院工作,但一年總要來北京的醫院看幾次病。“我們那兒的醫生根本就沒聽說過我這個病,而且我們醫院只有一個中醫。”這名女患者說,她所在的醫院與北京的醫院有著“天壤之別”。她1984年畢業到醫院工作后,單位就送她們到省立醫院去進修,之后年年都有進修。但大約從1995年或1996年起,就再也沒有進修過。“今年七八月我們聽了一次培訓課,才知道在這些年里,醫學是怎樣迅速地發展。而我們平時上班就跟玩兒似的”。
“由于醫療資源的不平衡,導致看病都想上知名醫院,就像上大學都想上北大清華一樣。特別是對外地病人來說,來一次不容易,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來的。”這名女患者說。
國內一家著名大醫院某科室主任對《法制日報》記者說,在中國,一個醫學院的學生畢業后被分到哪一級的醫院,他的水平基本就被固定在那個層次。“如果不解決資源不平衡這個本質問題,一切措施都只能緩解而不能真正解決看病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