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8-10-22 10:36:28
來源:山西晚報 作者:薛 琳
從小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落后、荒涼,讀高中時,必須翻過大大小小7座山,步行六七個小時的路程,才能到達學校所在的鎮(zhèn)子……在那個年代,對于已經(jīng)當了兩年民辦教師的趙耐元來說,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轉正,成為公辦教師,堂堂正正地吃上一口“公糧”。
走出大山,還能去首都北京上學,這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幸運的是,1977年的高考,徹底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人物:趙耐元
高考時間:1977年
就職單位:中國鐵通山西分公司
A 翻7座山才能到學校 教室還得學生自己蓋
現(xiàn)年60歲的趙耐元出生在呂梁市中陽縣牧峪村,在他的記憶里,那是一個偏僻、荒涼的村子,隱藏在大山深處,在整個縣里也是窮得“掛了號”。全村總共也就30多戶、100多口人,村子里只有小學,還是只能上到三年級,四年級時趙耐元就不得不到公社所在地去上學了,那里離他們村有10里地。等到上高中時,因為他們公社沒有高中,他必須翻過大大小小7座山,到距離他們村70里地的另外一個公社,每次都得走上六七個小時,才能到達。那時的高中只上兩年,然而,這兩年卻給趙耐元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1973年,16歲的趙耐元順利考上了中陽縣暖泉公社暖泉中學,這所中學已經(jīng)成立有一年,趙耐元是第二屆學生。當他到達學校時才發(fā)現(xiàn),學校連個像樣的教室都沒有,他們就在一個簡陋的棚子里上課。因為離家太遠,趙耐元基本上一個月才回去一趟。每逢周末,他就會和其他不回家的同學一起幫學校蓋房子。搬磚、燒磚、當小工……到高一后半學期時,趙耐元和同學們終于有了上課的教室。此時,已是秋天,天氣越來越冷,新建的教室里陰冷潮濕、寒氣逼人。“那會兒也不像現(xiàn)在,沒有暖氣,更不用說空調了,我們60多個同學就靠一個鐵爐子取暖,柴火還得我們自己去找。”趙耐元回憶,“大家生活條件都不好,腳上穿的幾乎都是布鞋,能穿上件黃大衣那就算條件好的了。坐在教室里,一個個都是蜷著身體,實在冷得不行了,就站起來跺跺腳,搓搓手,一個冬天下來,很多同學的手、腳全都生了凍瘡。那會兒衛(wèi)生條件差,也沒有什么藥,實在熬不過去了,就用熱水燙一燙。”
B 經(jīng)常用面湯撐肚皮 沒過多久就又餓了
外界環(huán)境的艱苦或許忍一忍就過去了,那時,最讓趙耐元難以忍受的是挨餓。“那會兒供應短缺,學校基本上是兩頓飯,一頓是高粱面窩窩頭,一頓是豆面、和子飯,經(jīng)常吃不飽。”趙耐元說,因為吃不飽,他們很多人養(yǎng)成了喝面湯的習慣,用湯撐肚皮,一個個都撐得快要走不動路,可肚子里沒有“實在貨”,一泡尿的功夫就又餓得前心貼后背了。
因為吃不飽,趙耐元每次回家,母親都會給他帶點兒干糧。“要么是炒面,就是把莜麥炒熟了,磨成面,吃得時候,拿開水一沖,攪和起來就能吃,方便。要么就是把窩窩頭切成片,烤干了帶著。”趙耐元說,“就這,也不是說想帶多少就帶多少,還得看家里的情況,即便有足夠的糧食,上學路途遙遠,也只能量力而行,根本不夠吃。所以,每個月都得精打細算,尤其是快到月底的時候,更得盤算好了,就怕熬不過去。”
有一次回家,正好趕上下大雪,路上濕滑難走,趙耐元和四五個同學剛走了一半的路程就餓得扛不住了。“本來就好幾天沒吃飽,想著就是回家拿糧的,沒想到路那么難走,消耗的體力也多,幾個人歇著歇著就都哭了,那種滋味要不是親身經(jīng)歷過,你根本想象不出有多么難受。”趙耐元說,后來,他們硬挺著走到了一個村子,遇到一家好心的村民,給他們每人做了一碗“抿圪斗”,這才又有力氣堅持著回了家。“那應該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爽口的飯。”趙耐元說,那一天,原本6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們足足走了10個小時。
在趙耐元的記憶里,那個年代最好吃的應該是5分錢一個的燒餅,然而,因為囊中羞澀,他也只能遠遠地看上幾眼。“高粱面窩窩頭估計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了,因為面磨得粗,吃的時候會拉嗓子,經(jīng)常都是硬著頭皮往下咽。”趙耐元笑說,“那會兒每天吃的都是粗糧,天天吃、頓頓吃,吃得人都覺得惡心,而且沒有什么調料,就連醋、醬油都沒有,吃面的時候能撒點兒辣椒面、放點兒咸鹽就很好了,沒想到現(xiàn)在吃雜糧倒成了一種時尚,而且各種調味品也多了,特別是年輕人,還覺得蠻好吃的。”
C 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公辦教師
1975年,趙耐元高中畢業(yè)后,因為學習刻苦,被公社選派到57農校當老師。“說是學校,其實,也沒有明確的教學內容,學校里有牛、驢、馬,還有地,我們每天的任務就是帶著學生耕種、鋤地、收糧食、喂牲口,沒上過一天課。”趙耐元回憶,農校干了一年后,正好趕上國家鼓勵各個鄉(xiāng)鎮(zhèn)辦高中。“也沒有什么公開的選拔、考試,完全靠推薦,我家是貧農,再加上上學時學習也不錯,還是班里的學習委員,就被推薦當了民辦老師。”趙耐元說,這一年是1976年,因為上學時數(shù)學、物理、化學學得不錯,所以主要教這3門課程。
“高中畢業(yè)教高中,現(xiàn)在看來有點兒不可思議,可在當時那個年代,確實就是這樣的,我的好多學生年齡都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還大。”趙耐元說,在自己的同學、朋友圈里,他還算是比較有思想、有理想的一個,很多人沒怎么上過學,可能不到20歲就已經(jīng)成家,和祖祖輩輩一樣,過起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也會像他們一樣,很是沮喪,成為民辦教師后,就覺得有些奔頭了,最起碼不用再和祖輩們一樣,繼續(xù)耕田種地了。那會兒,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轉正,成為一名公辦教師,那就意味著我能端上‘鐵飯碗’,不用再為生計發(fā)愁了。”趙耐元回憶,“當時,我們的工資就是掙工分,公辦教師比民辦教師能多拿點兒工分。”
1977年11月初的一天,公社領導從縣里開會回來,傳達了恢復高考的消息,這讓趙耐元很是興奮:“從1966年開始,十多年都沒有組織過高考,一下子又恢復了,對于我們來說,這真的是一次不容錯過的機會。那會兒汾陽師范在當?shù)厥呛艹韵愕模驗閺哪莾撼鰜恚鸵馕吨苻D正,能成為公辦教師,所以根本沒想著能上大學,就想著哪怕是考個中專,只要能分配、能轉正就行。”此時,距離高考僅剩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復習資料,沒有參考書,趙耐元就抱著僅有的幾本課本盲目復習起來。
D 很幸運考上首都一所大學 感覺像做夢一般
單純地“轉正”思想讓趙耐元不敢有太多的奢望,考試前填報志愿,外省的學校他一個都不敢想、不敢報。此時,他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中陽縣城,沒能走出大山。
“考了多少分不知道,分數(shù)線是多少也不知道,報的全是省內的學校,收到的卻是北京交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幸運之神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眷顧了我,直到現(xiàn)在,都感覺像做夢一樣。”關于高考,趙耐元用“稀里糊涂”來形容,他甚至想不起具體的時間,只記得當時已是冬天,報的是理科,考了3門。
記憶深刻的是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已是晚上八九點了,趙耐元已經(jīng)躺在炕上準備睡覺了,突然聽到村里的喇叭在廣播:“趙耐元、趙耐元,你已被北京交通大學錄取,趕緊到大隊來領通知書。”“當時,就像是被雷擊了一樣,噌地一下就從炕上跳了起來,直奔大隊。”趙耐元說,那一夜,他失眠了,是21年來第一次失眠,興奮、激動之余,對未來又充滿了期待。
“全縣有幾百人考試,初選入圍的只有3個,最終通過體檢、政審的只有2個,另一個上的是山西大學體育系。”趙耐元說,這些也都是很多年后他才知道的。趙耐元笑著說,是自己運氣好,誤打誤撞給考上了。但細細回想起來,趙耐元覺得高考的成功還是得益于兩年的民辦教師生涯,讓他沒有把學校學習的知識荒廢了,而且一直在鞏固、加深。
“最后錄取的時候,好像也不是完全按照志愿來,而是根據(jù)大家的成績,夠上哪個學校就上哪個學校,能上北京的學校,說明我的成績還是不錯的。”趙耐元說。
就這樣,趙耐元走出了大山。第一次坐火車的他因為沒有買上座票,又擔心丟了行李,就在車廂交匯的過道里站了一路。“那會兒的火車也比較落后,走風漏氣的,估計是吹著了,一到學校就感冒了,但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鮮。”趙耐元說,大學時,他學的是有線通信專業(yè),1982年畢業(yè)后就被分配到了太原鐵路局臨汾分局臨汾電路段,從一線的技術人員到通信副段長,再到中國鐵通臨汾分公司經(jīng)理。這期間,他結婚、生子,2005年,又被調到太原,擔任中國鐵通山西分公司副總經(jīng)理,一直到2016年退居二線。
這一路走來,趙耐元很是感慨:“要沒有高考,我的人生肯定是另一種境況,也許還在小縣城里當老師呢,是高考讓我走出了大山,是高考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