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長沙市社區環境整治工程爭議不斷。先是有媒體報道稱該工程是面子工程,后有長沙市原市委副書記朱尚同發表公開信,批評該市創建國家文明城市“勞民傷財”。對此,長沙市新聞中心解釋稱,改造工程并非面子工程,而是民生工程,反對者是極少數被取締的業主。
朱尚同
1929年生于湖南長沙,后作為地下黨員組織學生運動。1949年后,曾任湖南農業院副院長、中共長沙市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湖南省教育廳原黨組書記等職。
“文明城市也要保障少數人利益”
新京報:發表公開信,初衷是什么?
朱尚同:看到長沙創建文明城市的所謂“優化市區環境”活動,到處大興土木,粉刷房子、拆圍墻,處處是工地,有點大煉鋼鐵的味道,我覺得實在太浪費。
新京報:怎么界定創建文明城市勞民傷財?有具體事例嗎?
朱尚同:比方說,湖南省教育廳有個500米的圍墻,全部拆除,改成通透式圍墻。我倒不是反對建通透式圍墻,如果不是為了應付檢查,為了爭奪“文明城市”稱號,現在這個圍墻非常結實,完全可以繼續用,改造也可以,為何非要拆掉?為何政府撥款再建一個圍墻?
新京報:一個圍墻肯定不能說明全部問題。
朱尚同:除了粉刷房子、拆圍墻外,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內容是取締“五小”(指小餐飲店、小鋼鋁合金加工店、小廢品回收店、小歌廳、小車輛修理店)。這些從業人員上萬都不止,取締后怎么生活?我實在擔心。
新京報:取締“五小”可能會影響很多人的生計。
朱尚同:是啊。修圍墻還只是面子工程,取締“五小”可直接關系老百姓的民生問題,不該用運動的方式處理。政府的理由是:一層的“五小”租戶的噪音、油煙影響了樓上大部分民眾的生活,“五小”是少數人,而住戶是多數人。
但是,少數人的利益也要被尊重和解決,這需要非常細致的工作。另外,少數人的提法,帶有歧視。讓老百姓生存,少數人利益獲得保障,這才是文明城市。
“樓高街亮不一定是文明城市”
新京報:然后就動筆寫了公開信?
朱尚同:是的,我就寫了一個公開信,寄給北京的老同志。他們后來轉給了一個網友,被他發在了網上。雖然公開信發到網上不是我的初衷,但工程本來是公開的,網上發表也無可厚非。我只是把事實列成文字,這又不是機密?!我也給長沙市委書記的郵箱發了一份,但是沒有回復。
新京報:公開信發表后,你受到了壓力沒有?
朱尚同:壓力倒沒有。芙蓉區區長李蔚找到我,他希望我否認網上的公開信,說那不是我寫的。我直接拒絕了。自己寫的東西怎么能否認呢?從道德上來講不行,否認就害了那個最初發布的網友。
新京報:創建文明城市不好嗎?
朱尚同:政府當然有責任把街道修好,把公共交通管好,把城市美化好,這是政府該做的。但是,不應該為了文明城市這個稱號,搞這種運動式的突擊。
新京報:你心目中的文明城市是什么樣的?
朱尚同:文明城市的主要標志不是樓有多高多新,路有多寬多亮。市容市貌的改善不是一朝之功,而是要慢慢地積累、發展的,改善城市市容市貌,要有一個過程。
真正的文明城市,應該包括政府的工作效率和官員受百姓的認可程度,再有就是把民眾批評、報紙批評變成一種常態。這才是文明城市應有的氣質。
新京報:很多人稱贊你敢言,這是否跟你的身份有關?
朱尚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與公民建言是兩個問題。比如,我從長沙市委離職后,干部任免、政府公務等,我都不過問。不只是我,任何官員,退休后都不應該干政。但是,面對政府鋪張浪費搞建設,我說兩句話提提意見,這絕不是干政。我是以市民、公民的身份提意見,這完全合理合法。
“退休干部建言不是干政”
新京報:周圍人如何看待你的行為?家人沒有反對?
朱尚同:我的朋友為我的安全擔心,提醒我晚上不要出門。我說沒那么緊張吧,就是給政府提一點建議而已。我相信是不會出危險的。家人也沒有反對,因為退休后頤養天年,和給政府提提意見,本身不矛盾。
離退休干部提批評意見,有一定的優勢,能夠監督政府,促進社會健康發展。但是,我不鼓勵其他退休官員像我這樣做,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新京報:有人認為你因退休才敢言,敢言和退休身份有關嗎?
朱尚同:我覺得,跟身份沒關系。我從參加革命開始,就敢于講真話。1988年,當時的國家領導人胡耀邦到長沙,我就向他提了農村教育、黨風問題等方面的意見,這在當時都是非常尖銳的。2000年第一期《百年潮》雜志曾做過報道。
新京報:有顧慮嗎?
朱尚同:沒有任何顧慮,因為我的話沒有超出憲法黨章規定,只是很正常的公民意見表達,本身很正常很平和,我心安理得。
新京報:政府該如何處理與民眾關系?
朱尚同:解放初,我跟市長晚上出去散步,到西瓜攤上買西瓜,站在那里吃,群眾來來往往,我覺得政府跟百姓就應該這樣,很和諧,很自然。
新京報:你父親曾是國民黨高官,而你卻是中共地下黨。兩代人反差,有何感想?
朱尚同:我搞學生運動時被捕,父親設法營救我,但不知道我是中共黨員。兩代人反差大,倒沒有什么,我覺得很自然,他在堅持他的價值觀,我在堅持我的價值觀。(本報記者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