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城市化:一個京郊村莊的求證與困惑
文/孫維福
5公里環村水系之間,一條高架觀光走廊連起5座星級酒店(兩個三星、兩個四星、一個五星)和亞洲最大室內溫泉娛樂項目———溫都水城的Hi水空間、溫泉養生會館;1800米宏福大道東側,坐落著北京郵電大學和中央戲劇學院兩大高等學府新校區;宏福大道北端,依次分布的是已入駐40多家科技環保型企業的宏福工業園和擁有60多萬平方米住宅樓的宏福苑居民小區。Hi水空間北側,四座塔吊正在同時作業,今年10月,一座11萬平方米,可供室外滑雪的水城文化廣場又將投入使用。
早春之時,乘電梯上到19層高的宏福大廈樓頂露臺向北俯視,北京昌平區鄭各莊村撲入視野的那種感受,只能用一個詞去形容———震撼。因為,這個10年前還沿襲著傳統農耕農居習俗的京郊村莊,已經被35億元自籌投資建起的商務花園式社區全盤更新,現代程度絲毫不遜于城市中心。
宏福集團董事長、鄭各莊村黨總支書記兼村委會主任黃福水的辦公室,就位于宏福大廈頂層。他說每當他站在這里俯瞰這個生他養他的村莊的時候,心情就格外舒展,思緒也格外清朗,村莊發展的昨天、今天和明天,都會讓他生發說不出的豪邁。
在自己的土地上建造城市
如果不是村口仿古牌樓上“鄭各莊”三個字提醒,所有到訪此地的人根本不會相信他們踏進的竟是一個村莊,反倒異口同聲地咂嘆:“這哪里是農村,簡直比城市還城市。”然而,這里又確是農村,因為村里的男女老幼至今還是農村戶籍,4332畝土地仍然屬于村集體所有,村委會還在正常運轉發揮作用。除此之外,這里的產業布局、基礎設施、公共服務、人居環境等標志性元素,則早已聚合成現代城市的血脈肌體。各路專家學者在反復考察鄭各莊、揣摩鄭各莊之后,得出的結論一致是:這是一個農民在自己土地上建造起來的“城市化村莊”,走出的是一條“主動城市化”路線。
從任何角度去審視,45歲的黃福水都稱得上是這個“村莊城市”的首席建造者。鄭各莊位于京城正北20公里,近年隨著城區加速外擴,這里所處的地域,已屬典型城鄉結合部。但令人難解的是,周邊村莊雖然也發生著顯變,卻沒有一個像鄭各莊這樣,徹底地實現了城市化。答案的破解,主導鄭各莊“由村變城”的黃福水最有話語權。
在任何人看來,1986年20多歲的黃福水帶著十幾名村民組建土石方施工隊,走出村莊進入城市打拼,即是成就今日鄭各莊的原生火種。正是這束火種,引燃全村農民渴求城市幸福生活的激情,催動他們實現城市之夢的腳步,磨礪出了“不懈地努力,永遠地追求”的企業精神、村莊精神和主動城市化精神。
12年風風雨雨,當年的土石方施工隊完成了從“游擊隊”到“正規軍”再到“集團軍”的企業崛起。1998年,這個“草窩”里飛出的鳳凰,終于回歸家鄉絢麗開屏,拉開了“面向現代化,建設新農村”的序幕。當時,亞洲金融危機風暴驟起,企業三角債現象遍布,黃福水統領的宏福集團也是大筆工程款無法收回。面對如何盤活企業債權的危局,黃福水把解危化困的目光回投家鄉,盯上了那片1000多畝、零亂無序的低矮農房。
“欠債單位答應用建筑材料抵頂我們的工程款,那么多的磚瓦灰沙鋼筋水泥,不就是鄉親們未來的寬敞樓房嗎?這樣不僅企業把債權盤活了,通過舊房改造農民上樓還能騰出800畝舊宅基地招商引資,正是按照市里規劃重建鄭各莊的天賜良機。”化危為機、一步三活,黃福水的動議,得到了員工和村民異常熱烈的響應。
“自己的土地自己使用,農民的城市農民建設”,在這一創業原則指導下,1998年作為鄭各莊人主動城市化的元年,打開了這個京郊鄉村與城市自主接軌的大門。10年來,與其他城近村莊不同的是,鄭各莊的城市化,既不是依賴舊村改造把村民搬遷上樓變變形式,也不是倚靠出賣集體土地增加一些財力,而是結合舊村改造,把整合出來的集體土地全部以參股方式,交由本村支柱企業———宏福集團進行資本式運營,使村民在成為企業員工的同時,還成為土地股東和企業股東,人人享有就業收入之外的土地增值以及企業利潤的雙份股權收益。就是這種集體土地利用制度與企業經管模式的創新與對接,為鄭各莊的主動城市化,奠定了制度保障、可持續發展的堅固基石。
1998年到2008年的10年經濟增量,就是鄭各莊從一個落后鄉村向現代城市突進的出色答卷。村集體資產:0.36億元—35億元,提高96.2倍;經濟總收入:0.35億元—20.65億元,提高58倍;利潤可支配純收入:350萬元—2.78億元,提高78倍;上繳稅金:33萬元—8300萬元;村民人均收入:3100元—33000元,提高9.6倍;村民人均福利現金所得:109元—5150元,人均住房面積:23平方米—65平方米。
土地,自古是農民的依存根基,在處于大城市邊緣的鄉村,面對城市化浪潮不可拒絕的涌進,如何契合實際確保農民長遠利益,實現村富、民富、企業富?鄭各莊人的新土地思路,在他們“主動城市化”的探索中得到了有力驗證。
用自己的雙手消除城鄉差別
縮小直至消除城鄉差別,是中國農民的世代期盼。從早年艷羨城市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到現今渴望城市教育、交通、購物、醫療、通訊等多方面的發達便利,如今鄭各莊的586戶農民已是無所不具,很多方面甚至超過了城里。
三條公交線路、郵局、銀行、超市相繼進村,高標準中小學、幼兒園先后落成,地熱供暖、24小時溫泉統一入戶,費用分別享受福利性減免,孩子從幼兒園到大學全額報銷學費、書本費,村民就業有保障,還有雙份股權收益……
諸如此類的公共福利和公共服務,靠什么得以保障?靠集體經濟創造的財富。財富是如何創造出來的?是鄭各莊人敢于搶占發展先機,科學規劃產業布局,用創新壯大自身實力的結果。正是有了持續增長的財力支撐,城鄉差別的概念,在村民的眼里早已變得遙遠陌生。
現在鄭各莊實行的是“村企合一”型村莊經營模式,經濟類型全部屬于二、三產業,涵蓋建筑建材、旅游休閑和大型酒店、會議會展、休閑娛樂。包括宏福集團轄屬的15家全資企業和40家駐村合作企業,全部集聚在288.8公頃村莊地域之內,已經成為村民財富的可靠源頭。黃福水說10年來鄭各莊的產業主體從建筑施工拓展到工業,從工業拓展到服務業、再拓展到休閑產業、文化創意產業,已經形成了傳統產業與現代產業兩大門類、6大板塊,不僅適應當代都市發展的需求,而且增強了村莊的抗風險能力和持續發展能力。
對什么是鄭各莊最具城市標志的提問,黃福水略過投資幾十億的地上建筑不談,只是報了個全村地下管網建設的投入金額———3.2億元。
談到“主動城市化”,黃福水感慨良多:“一個村莊城市化的實現,其基礎設施、產業布局、人居安置必須到位,但巨大的投入靠政府給你優先解決,是不現實的。如果我們不按照主動城市化思路大膽創業,現在也許會像讓政府頭疼的不少城中村一樣,成為整個城市化進程的拖累和包袱。”
其實鄭各莊讓政府感到輕松的,遠不只是自己解決了1450名村民生計問題,更值得稱道的是,他們在沒有向政府伸手、坐等財政投資的情況下,還給政府帶來了每年近億元的稅收,為周邊解決了近萬人的就業、居住,吸引了大批高素質人口共同興村創業。“讓農民住得上樓,還要能養得起樓,不用去為水暖電氣、孩子上學、老人養老等瑣事發愁,只是我們主動城市化的部分好處。”黃福水謙遜地補充道。
面臨的體制性困惑期待破解
在鄭各莊,很多人這樣評價黃福水:“有膽識、有魄力,思路快得讓人跟不上。”黃福水卻說:“不快的話機會跑掉了,如何對得起大家的信任。”他認為鄭各莊現在的發展不能慢,慢就是倒退。他們5年后的目標是,全村資產要達到100億元,在現有產業基礎上還要發展服務外包產業,新建一個服務外包大廈,吸引那些世界級企業的白領員工進駐鄭各莊,最終形成一個生態環境優美、高端產業聯帶、高素質人口集聚的花園型城市商務社區。
“城市新興區域發展所必需的基礎設施,目前在鄭各莊已經非常完美,正是我們向更高水平發力的大好時機。但是受城鄉二元體制限制,也使我們面臨著新的發展瓶頸甚至困惑。其中最大的困惑就是村里的土地、設施不能實現真正的資本化,沒法走出村莊進行市場融資。”黃福水說這是近兩年凸顯的最大苦惱。
黃福水認為,鄭各莊是靠企業壯大、集體土地內部資本化帶動起來的,但發展到目前的程度后,再完全依靠企業帶動不僅難以承受,而且也不符合城市運營規律。他說如果政府能夠出臺一些相關政策,允許他們的集體土地享受類似國有土地的待遇,允許他們價值幾十億元的經濟設施進入金融市場,通過資產抵押等形式讓銀行的錢進來,鄭各莊的發展會更加快。他說,要是當初他們不采取主動城市化的發展方式,鄭各莊只會是“城中村”頑癥的翻版,只有等待政府巨額財政救治。而他們不僅沒用政府一分錢投入,就完全靠自己實現了農村城市化,還為社會化解了上萬人的就業壓力,卻因為一些政策層面的限制至今仍要孤軍跋涉,實在感覺困惑難解。
但鄭各莊人沒有因此停頓腳步,而是繼續主動出擊尋求新的發展平臺。黃福水說,今年村里的建筑業首次實現了走出國門,在非洲承攬一個104萬平方米、總額35億元的大型建筑項目,目前5億元工程預付款已經到賬,各項開工準備正在加緊進行。
“我們把村里百年以后的基礎設施規劃都想到了,發展自然不會慢下來,主動城市化這條路肯定會越走越寬的。”黃福水信心十足。 (來源:農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