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會期間,“美麗鄉村”、“記住鄉愁”成為許多代表委員關注的話題,中央一號文件更是明確提出“中國要美,農村必須美”。這觸動了筆者抑制已久的神經:我們夢寐以求的美麗鄉村是什么樣的,她在哪里?我們現在的鄉村,她美麗嗎?面對今天的鄉村,我們該反省什么?
差不多我們每個人的小學、中學時期,都熟背過許多的唐詩宋詞,那“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悅耳詩句所描繪的田園牧歌似的原始生態鄉村,曾經讓多少學子心馳神往如醉如癡,她是士子們的理想國、是文人騷客們的桃花源,是我們孜孜以求的夢中天堂。
依然記得筆者的少年時代,雖然物資匱乏生活清苦,但水是清的,勞動時用手捧起來就喝,水里面水蛇與青蛙纏繞,水獺追游魚跳躍,水面上蜻蜓與燕子齊飛,荷花伴野花爭艷;天是藍的,藍天上白云悠悠、彩虹燦爛;家禽家畜是都有的,戶戶庭前雞滿地,家家后院豬滾圓;鄉親們是辛勞的,“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起五更,睡半夜,栽秧割麥兩頭忙,才從公社農田歸,又奔鄉野砍柴忙。那是一個清貧勞碌的年代,卻也有一個純凈活潑豐富的鄉村。
現在我們回到鄉村,家家蓋起了小洋樓,水泥路通到了村組間;自來水接通了鄰鎮村,戶戶樓頂是太陽能;電腦、有線電視基本普及,世界就在你面前;摩托、面的、翻斗車你來我往,轎車也進了農家院。這無疑是翻天覆地的巨變。但是,另一類苦衷卻也如影隨形:有新村無新貌。房子高的高來低的低,你朝南開門,我偏北迎客,一間燒火房,直接逼到公路邊;門前是一溝臭水,水里面只有泡沫與垃圾,青蛙和蛇早已絕跡,螞蝗和水獺只能現身在電視里;空氣中充滿了農藥味,遇上變天就下紅雨;農戶基本不養豬與雞,因為保不準夜里被誰偷了去;因為污染嚴重,每個組里都有好幾個癌癥病人在等別離;農閑長了無事干,男女老少打麻將,小孩的識字課本就是一筒與幺雞,電動麻將機成了家家必備的待客工具……回憶起小時候的水、小時候的天、小時候滿地跑的野生生靈和“開筵面場圃,把酒話桑麻”的其樂融融,真覺得恍如隔世。短短四十年,我們獲得了物質的滿足,獲得了生活的高端與閑暇,但卻失去了純凈的自然,失去了靈性的物種,失去了身體與心靈的雙重健康。現代化帶來的物物交換,竟然是如此的隔膜與感傷。所以只能默默地慨嘆:回不去了。
媒體報道,兩會上有身為市委書記的人大代表,為下鄉聽不見蛙聲感到很吃驚,我則覺得這樣的代表很官僚。筆者的老家就是水鄉園林的江漢平原鄉村,可那里好多年就已不見了蛙聲,蛇也成了稀罕動物,螢火蟲更是杳無蹤跡聞所未聞。當水鄉園林的鄉村都已是一潭死水、一河臭水、一片霧霾的天,一個個身患癌癥已經故去或者正在等待離別的親人,那我們還能到哪里去尋找美麗中國的美麗鄉村?當我們的后代整天趴在一筒幺雞的識字課本上,他們靠什么去拼未來、賭明天?這又如何讓今天的我們放心?當一類類鮮活的生靈都只能活躍在電視里,面對自然,我們是否罪無可赦?所謂道法自然,所謂天人合一,面對祖先,我們是否無地自容、羞愧難當?我們是怎樣的一代人?歷史的接力棒我們究竟該怎樣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