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報紙副刊,常能讀到的來稿,是懷念鄉土的散文與隨筆。春夏秋冬風花雪月,甚至隨著節氣農時,都有相應的累累篇章,既綿綿不絕,又循環往復。這些作品里,寫得最多的情緒,是“逝去的美好”,山好水好人情好。尤其是離開鄉土偶爾歸鄉者,筆下總免不了透露城不如鄉的意味。
這或許可以算是廣義的“鄉愁”,鄉村人懷念過去的鄉村,離鄉人懷念現在的鄉村。但又不免是過于籠統的“鄉愁”。天南海北無以計數的作者,筆下那么多鄉土的美好,讀來讀去,無論面目還是情緒,似乎都顯示不出它的天南海北、各人各性來。
散文隨筆,常被看作是寫作者心靈最真實最直接的坦露。但這樣的“鄉愁”,卻逃不開被想象美化的成分。真的訴說起來,無論是記憶里的鄉村,還是現實里的鄉村,并不總是令人懷念的。有人用這樣的問題追問過:“你愿意長居鄉村嗎?”答案未必是樂觀的。被這雷同的“鄉愁”拒斥的,還有一個更廣大、對時代影響更深刻的現實:蓬勃裂變中的城市,風起云涌的城鎮化。
顯然,并不能對鄉愁籠統視之。鄉愁并不是被美化的想象勾引出來的,而是與現實相互激發出來的。“離開了它,你會想念”,這才是鄉愁。而想念并不是不加辨析的,會想念、所想念的,當然是那些值得想念的好。這好固然有共通的標準,但在不同人的生活經歷里,應該會呈現出不同的面貌。就像熱播的紀錄片《記住鄉愁》里,每個村落,都有它自己不可替代的故事,每個村落都有它自己的文化特色和精神內核。千村,并不一面。
記住這樣的鄉愁,并不意味著抗拒城市、回避城鎮化的時代潮涌,更不意味著繞開對這些時代內容的書寫。相反,它是對這時代潮涌的善意提醒,對應該跟進與更新的書寫方式的著重提示。
時代的鄉愁,應該是層次豐富、面貌生動的,應該是與城鎮的生活場景相互烘托、相互促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