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對基層單位來說,工作具體瑣碎而又復雜。基層工作有什么現實困難?基層干部在工作中創造了哪些值得推廣借鑒的經驗?老百姓有什么需求?這些,都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媒體應該關注的。為了深化“走轉改”成果,進一步推進“走轉改”工作,本報集中組織采編人員深入基層聯點采訪調研,并開設專欄,將筆頭鏡頭更好地對準基層,對準群眾,及時反映群眾呼聲,為基層工作營造更好環境。
七月的長沙,熱浪滾滾。才上午9時,太陽就已經火辣辣的了。在天心區石人沖社區公園里,小橋流水,綠樹成蔭。人們三五成群,戲水觀魚,享受難得的夏日清涼。
“這樣的公園,我們村里還要建4座。”新開鋪街道石人村村委會主任儲湘告訴記者。這個面積僅3200畝的城中村,修建城市干道時土地就已被占去了近三分之一。人多地少,剩下的土地寸土寸金,竟然還會拿出460畝,在一個村里建5座城市公園?帶著疑惑,記者連日來進村入戶,和村民拉家常話發展,感受這座城中村的夢想與蝶變。
都市里的村莊
“以前村民要起屋,村長把手一指,喊在哪里起就在哪里起。全村房屋星羅棋布、雜亂無章。”說起石人村臟亂差的過去,退休近10年的村委會老主任吳新文快人快語。
“石人”的名稱源于明朝,莊天合乃明神宗的老師。恩師死后,神宗在此厚葬恩師,調集石匠雕鑿石人兩個,安置于墳墓旁,永遠守候恩師。“石人沖”名稱由此而來。上世紀90年代,石人沖、木蓮沖、石竹坳合并成石人村。雖然地處郊區,但交通并不方便,村民上趟城得走半天,是個閉塞的村莊。
千百年來,石人村和全中國其他60多萬個自然村落一樣,以一種傳統農耕的散漫狀態存在著。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種田為生。1971年,村里稻改菜,不再種水稻。上世紀80年代,村里為發展集體經濟,一度引進洗礦場,“把一片綠山洗得慘不忍睹,也沒見村民賺多少錢。”
石人村的命運,在長沙突飛猛進的城市化進程中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變。1998年,省政府搬遷至附近,與村莊僅一路之隔。芙蓉南路、木蓮路、新韶路、玉蘭路、友誼路、書香路、湘江路,多條城市干道從村莊里或村莊邊穿過。路邊高樓林立,以往的貧困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城區的一部分,變成了都市里的村莊。隨著區位優勢的凸顯,石人村老百姓的生活也有了質的改變。
在金石蓉園安置小區,77歲的瞿桂松老人剛從公園散步回家。見到記者,他打開了話匣子。“現在村里有公園,有路燈,有物業統一搞衛生,物業管理費村里統一交,不用私人出錢。安置后住進了樓房,門面和多出來的房屋出租,月月都有幾千元的穩定收入。老人每個月還可以從村里領300塊生活費。”
目前,村級集體經濟收入主要靠近萬平方米的門面出租,每年開支220多萬元,用于全村的物業管理開支,以及村民就醫就學養老等方面的補助。
村部簡陋的會議室里,墻壁上掛著4張規劃效果圖。這是友誼路和書香路交會處,村里擬拿出可開發的部分“兩安”用地進行融資,在十字路口的4個角,開發格調統一、品質一流的城市綜合體。可以想見,石人村的明天,會有更強大的村集體經濟實力,用以反哺村民。
建公園的初衷
“就是要讓城市出形象,百姓得實惠。”說起一個城中村要建五座城市公園,村支書楊宏志道出初衷。“石人村緊鄰省政府,是長株潭兩型社會建設國家級示范區的核心區域。城中村改造,不能把小房舊屋都改建成高樓大廈,那樣會使得整個城市變得單調乏味。多建公園,多留綠地,還綠于民,以疏補密,是城市形象的需要,同時也可以提高人們生活質量,提升村民幸福指數,是真正的惠民工程。”
除了石人沖社區公園,石人村還將有22畝的何紹基文化公園,它將以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晚清著名書法家和詩人何紹基墓為中心;有38畝的水庫公園(新開鋪街道部分),水面約20畝;有193畝的杜鵑花公園;有211畝的新開公園。除新開公園部分面積尚未拆遷外,其余公園都已劃定規劃紅線,拆除了違章建筑,進行圍擋保護。
剛開始有個別村民甚至村干部對建公園不理解,講村里“盡搞些空路”,只有發展經濟才是正經事,畢竟土地就是錢啊。村里反復召集村民代表和黨員會議,講清楚建公園是城市形象要求,也是群眾生活需要。
從最初城中村的臟亂差,到大力整治村容村貌,建起社區公園,村民享受到公園的好處了,村民的腦筋才轉過來。
“以前沒有公園,下樓散步都沒地方坐,只能到大街上吃灰。現在下班了,還要先到公園里坐坐,殺兩盤象棋再回家。”書香路邊有一塊2畝左右的空地,以前堆滿了垃圾,村里出資6萬元清垃圾種樹栽草,以前講怪話的村民也主動來義務幫忙。
城中村土地資源日益稀缺,為了集約化使用土地,石人村創新安置模式,實行高層安置。村里聘請了專業的設計公司,對“兩安”用地進行了整體定位和產業規劃,著力建設城市綜合體。目前兩棟32層安置房已封頂,拆遷戶不再拆舊屋等新房,“零過渡”年內就可搬進新樓入住。
洗腳進城先洗腦
“村民變居民,一字之差,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洗腳進城,意味著要告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作方式,意味著要擯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習慣,意味著要改變‘前面是院子后面是園子’的居住模式……總之,相比‘拆舊屋蓋新樓’,人的城市化更漫長更復雜。”65歲的黨小組長熊德華對此深有感觸。
熊德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紙,上面簽滿村民名字。“去年我牽頭承包省政府人民會堂維修工作,一些村民想和我一起干。想干可以,先給我簽名承諾。”鋼筆手寫滿滿一頁紙的承諾書里,甚至提到了“穿戴整齊言語正派說話和氣”的生活習慣,以及“不隨地吐痰不亂丟煙蒂雜物”的衛生要求。“我們石人村的人要摘掉村民帽子,不再讓人看作菜農,就要以更高的文明標準要求自己,成為遵紀守法的文明好市民。”
“洗腳進城先要洗腦。”吳新文插話。“2002年,村里迎來大開發大拆遷時機,多次請專家來給村民干部上規劃課。村民代表大會,我們拉到岳陽,集中精力開了4天4夜,就是要統一大家的思想,給大家洗腦,我們現在進城了,不再是以往閉塞貧窮的菜農村。”
摒棄生活陋習,形成良好的生活習慣,讓村民多參與文化活動起到了潛移默化的效果。“現在,村里每個星期都要組織幾場文化活動,譬如暑期家長學校、書法詩詞比賽。村里兩個小區,成立了4支健身舞蹈隊,村腰鼓隊還在市里的比賽獲得了金獎呢。”村婦女主任羅美麗說,“豐富了村民的文化生活,打牌賭錢扯皮吵架的少了好多,村民的文明習慣也好了很多。”
記者觀察
告別是最好的祝福
一座城市的形成,其根基首先源于農村。一座現代化城市的發展壯大,更得益于周邊村莊的奉獻。城中村既是城市發展的產物,也是城市生長壯大的見證。
城中村改造涉及戶籍管理、土地利用、社會保障、集體資產處置等多方面的問題,涉及公安、民政、規劃、國土、發改委等10多個部門,是個綜合系統工程。城中村是一個龐大社會系統在一定地域里的濃縮,這種復雜性不是單一的領域能解決的,也不是快刀斬亂麻能了結的。城中村完全融入城市,必須實現物質形態的城市化、經濟形態城市化、社會管理形態城市化和人的城市化。
縱觀國內外,城中村的改造沒有固定模式。天心區石人村根據自身特點,在發展村級經濟同時,注重群眾生活環境質量的提升,堅持走兩型建設的可持續發展路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城中村改造的生態樣本。
記者了解到,新開鋪街道正全力推進城中村改造。對村級經濟高起點謀劃,聘請專業團隊為石人村和鄰近的新天村進行整體定位和產業規劃設計;對村民安居實現高品位建管,在全區率先實行高層公寓式安置,提升農民小區的居住品位;逐年提高村民養老、醫療、就學保障,引導失地農民自主創業,豐富村民精神文化生活。目前,街道聘請專家團隊進行智力支持,正加快城中村產權改制進程。
在這里,我們切身感受到,村莊正在逐漸轉變為社區,農民正在逐漸轉變為市民,村委會正在逐漸轉變為居委會,農村集體經濟正在逐步轉變為股份制經濟。
告別是對這座都市里的村莊最好的祝福。石人村注定會告別,不再叫作村莊。告別是為了更盛大的出場,延續它作為現代都市有機部分的華麗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