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試的雙贏手段是,維持這塊綠色孤島,以其純天然的綠色產品來提高哈尼人的收入并讓其富裕起來。因為,不僅很多國人在期盼著沒有殺蟲劑、除草劑、化肥的綠色水稻,甚至外國人也在期盼能享用到營養極為豐富吃了還特別耐餓的哈尼梯田紅米,以及梯田中養大的味道好極了的鴨子、魚、泥鰍、黃鱔、田螺等純天然食品。
6月21日、22日,在柬埔寨首都金邊召開的第37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中國新疆天山和云南紅河哈尼梯田分別被批準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然而,哈尼梯田不是一般性的世界文化遺產,而是世界遺產中的文化景觀遺產。
哈尼梯田成為世界文化遺產在讓國人高興的同時,也讓世人糾結,哈尼梯田的角色是先進還是落后,是傳統還是現代,是代表未來還是終將沒落?
既然稱為遺產,就意味著一種沒落,也因此,在哈尼梯田身上滲透著人類主觀利益和自然客觀規律的兩種評價。然而,無論從人類主觀還是自然客觀角度來看,哈尼梯田肯定不是落后的象征,而是一種人與自然雙贏的優秀模式。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指出,20世紀下半葉,由于工業文明百年來的高速發展,人類過度攫取大自然資源,造成了全球范圍內大規模的無可挽回的生態失衡和環境污染,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關系已遭破壞,人類屢屢遭到大自然的殘酷報復。而哈尼梯田則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融的杰作,也代表了可持續發展的方向,是人類所希望的一種自然與社會良好發展的模式。
哈尼梯田是傳統農業,甚至是自然農業最優秀的模式之一。哀牢山大面積的高山森林和植被的垂直變化使得當地森林和土地擁有強大的蒸騰作用和巨大的貯水功能,形成了森林-水源-梯田的自然系統。因為氣候和稻種的抗病蟲,哈尼人種植水稻不用殺蟲劑、除草劑,更不用化肥,而是使用沖肥法,即每個村寨都挖有一至數個公用積肥塘,牛馬牲畜的糞便污水貯存于內,經年累月,漚成高效農家肥,春耕時節挖開塘口,從大溝中放水將其沖入田中。
哈尼人采用的生態平衡種植更是減少了病蟲害,并提高了土壤肥力。因為,在哈尼傳統的水稻生產中,水田里有魚有鴨,還有螺螄、泥鰍、黃鱔、蝦巴蟲等。梯田為魚、鴨提供食物,魚、鴨則幫助水稻疏松田泥和抑制雜草生長,還會吃掉一些蟲卵、病菌孢子和水稻害蟲,魚糞和鴨糞還是水稻良好的有機肥料。
對于現代人終日憂心自己吃下含有太多太濃的農藥、化肥和重金屬殘余的食品而言,哈尼梯田生產的是讓現代人夢寐以求或垂涎已久的完全綠色產品,哈尼人的生活也完全是順應自然的綠色生活。然而,現代技術和農業的發展卻讓哈尼梯田成為了一個孤島,甚至因為無法使用機械技術而體現出哈尼梯田在生產上的落后和生產過程的繁重與艱辛。
由于哈尼梯田多處于1300米以上的高海拔寒涼地區,水稻產量并不高,一般畝產可達100-150千克,高的可達300千克。除去所有的投入,一畝稻田的凈收入不會超過150元。哈尼族聚集的元陽縣成為國家級貧困縣,2012年人均收入僅3400多元,遠遠低于云南省人均收入。再加上哈尼人人均梯田較少,一家二三畝,按照畝產300斤算,有些村子僅夠人的口糧,有的則連口糧都不夠。貧困又成為哈尼族人的另一種生活寫照,為此,哈尼族的很多青壯年外出打工。
這種情況顯然讓哈尼族人和哈尼梯田產生了角色困惑。一方面,哈尼的自然和綠色是今天已經陷入工業和技術陷阱的人類所推崇和羨慕的,甚至視為拯救現代被污染和損壞生態的榜樣,但另一方面哈尼人賴以生存的梯田頂多也只能讓哈尼人自給自足,一不小心就陷入貧困,這似乎又在訴說著哈尼梯田自然耕作方式的落后。再加上上山種地的辛勞,很少有青壯年哈尼人守護在梯田中耕作。
于是,哈尼梯田的這次申遺成功就不可避免地帶有轉變角色的極強功利性目的,正如一些申遺人員所說,改善生活與保護文化、申遺與旅游應該是雙贏的。如果申遺不能改變哈尼人的生產狀況,這樣的申遺完全沒有價值。
改善哈尼人的生活成為申遺的目標之一當然是可以的,而且,如果不申遺,哈尼人自己也會窮則思變,外出打工,從而讓哈尼梯田重蹈菲律賓呂宋島科迪勒拉地區伊富高族水稻梯田的覆轍,由于人口劇增和人們大量離開梯田外出謀生等,這塊海島梯田已經荒蕪、田埂倒坍,已被列入《瀕危世界遺產清單》。
要守住哈尼梯田這塊中國也是世界的唯一綠色生態孤島有多種方法,旅游是一種,但是,人們也懷疑,旅游會否進一步破壞這個綠色孤島。另一種方法就是用現代農業來拯救哈尼梯田,提高產量,改善哈尼人的生活。這樣的事當地也嘗試過,如讓哈尼人改種高產的矮桿水稻,使用化肥和農藥,卻遭到哈尼人的反對和抵抗。但是,如果哈尼梯田的產出真的不足以讓人們走向小康甚至富裕時,也許這些現代農業技術手段連同轉基因水稻都會乘虛或強行而入。另一方面,當地人口的增長也導致盲目砍伐森林,開墾新梯田,威脅到當地的森林-水源-梯田的自然系統。因此,這塊綠色孤島的淪陷可能也是早晚的事。
不過,值得一試的雙贏手段是,維持這塊綠色孤島,以其純天然的綠色產品來提高哈尼人的收入并讓其富裕起來。因為,不僅很多國人在期盼著沒有殺蟲劑、除草劑、化肥的綠色水稻,甚至外國人也在期盼能享用到營養極為豐富吃了還特別耐餓的哈尼梯田紅米,以及梯田中養大的味道好極了的鴨子、魚、泥鰍、黃鱔、田螺等純天然食品。
更重要的是,哈尼梯田這種典型的自然農業是否在今天的現代農業中還能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能與后者抗衡。哈尼梯田何去何從,正處于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