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年時在農村的姥姥家長大,雖然闊別多年,但農村生活的記憶時常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在城市中游蕩多年的我經常會回憶起兒時的鄉村生活。每一次的回憶都讓我心馳神往,歲月如同油彩一般把原本單純的童年記憶浸染得五彩斑斕。
猶記得,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樹梢時,辛勤的人們就開始了一天的勞作。傍晚,裊裊的炊煙升起,田野山間飄蕩著孩子們快樂的歌聲。待到月上柳梢時,整個村莊似乎都
沐浴在那溫柔的銀華中....在我心中,那段鄉村生活如詩如夢,像一首回味無窮的老歌。
不久前,聽說姥姥家要拆遷了,村里的農民都要集體搬進樓房。聽到這個消息,我感到陣陣心悸,那清新靈動的田園夢就這樣結束了?于是,趁著周末,我迫不及待地來到姥姥家,只希望再看一看姥姥家那個小院子,尤其是院子里那棵枝繁葉茂的柿子樹,據說還是太老爺親手種下的,它就像一個慈愛的老人伴我度過了整個童年。如今,隨著拆遷,這位“老友”也將離我而去,想到這里,心中不免一陣難受。姥姥一定更難過,于是我決定好好安慰一下姥姥和老家的親人。
來到老家,拿了把小竹椅,和姥姥、舅舅們圍成一圈,坐在院子中,簡單的噓寒問暖幾句后,慢慢的開始聊起拆遷上樓的事。我弱弱的對姥姥說:“姥姥,上樓其實挺好的,小院沒了您不要難受。”姥姥笑著對我說:“我難受個啥,咱家這些平房都拆了,分的回遷房有90多平米,住著比現在舒服多了。”我驚詫于姥姥的態度,問道:“可是樓房再大也沒有咱們現在這么寬敞,有正房、廂房還有漂亮的院子,尤其是院子里的花草,架子上爬的葡萄,枸杞,掛的絲瓜,冬瓜,看看都覺得開心,多生活啊!”姥姥想了想,說道:“可是呢,上樓就這不好,沒法吃自己家種的東西了,可是我還是愿意上樓,住平房可算住夠了。”“為什么?”我更不明白了。姥姥說:“平房有啥好的,吃水不方便,上個廁所都得出屋子,遇上刮風下雨還得打傘。”“姥姥”,我沉呤片刻說道,“住樓房也有不好的地方喲!住在樓房里,樓上吵架樓下都能聽到,有時也不是哪么爽。所以好多詩人,作家都贊美農村里的生活,有個詞叫田園牧歌,那古代的大詩人陶淵明還寫過詩呢,‘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還有什么‘上帝創造了鄉村,人類創造了城市’...我覺得,拆個院子倒是其次,真正可惜的是農村的傳統文化和生活方式消逝了。”
“拉倒吧。”舅舅打斷了我,“你那么愛文化,你咋不和你愛人一快搬回來住?當年非得往城里跑干啥?住樓房以后用水、供暖什么的全方便,上廁所也不用出門,這拆遷后還要建醫院和學校,將來這就變成城市了。”姥姥接著說:“現在國家給社保,生活也還好,就是沒了地,心里覺得空落落的,咱們只會種地,不會干別的,萬一你舅舅他們找不到工作,又沒地種,可咋辦?錢再多也總有花完的時候。”姥姥臉上閃出一絲憂慮,但很快又高興起來,“反正上樓的日子還是舒服點,就是那棵柿子樹帶不走,可惜了的。”
聊完天后,我一個人走在村中的小路上。望著炊煙升起,想到這份風景很過將成為歷史,一種悲情不免涌上心頭。但仔細看看周圍的家家戶戶,我發現似乎只有我這個城里人在徒悲傷。周圍的人有的盤算著如何多拿補償款,有的打算著沒了地以后做何營生,但更多的人還是在憧憬著未來的城市生活,雖然各懷心事,雖然對拆遷有諸多微詞,但對于即將到來的由村民向市民的轉變,雖然多少有點擔心和迷茫,大多都欣然接受,并滿懷期待。“變成城市了,上樓了,日子多少還是會好一些。”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坐在回城的車上,望著即將城市化的故鄉,心中感慨良多:當農村的城市化速度越來越快時,很多村外的人惋惜:“我們的‘故鄉’在消逝,我們都將成為游子......”很多村里人卻在興奮:“我們即將走入城市。”城里人惋惜農村的消失,農村人慶幸城市的擴張。農村城市化到底是文明的進步還是文化的毀滅?局里局外的人似乎都無法說清,也許只有歷史才能解答。我曾經惋惜農村文化的毀滅,扼腕傳統生活方式的消逝,但想到姥姥和親人們的反應,再看著車窗外的一切,那種痛心疾首的感覺漸漸變得淡然,該消失的總是要消失。重新回味一下村中的老家,讓人割舍不下的東西其實也沒多少,想來想去就是覺得那棵柿子樹沒法帶走,實在有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