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出生長大,從小就體會到上海人對于“鄉下人”的心理優越感,或多或少也會受到影響。現在,不管在哪里,聽到那些用歧視別人的地域來為自己找到點優越感的時候,會覺得這些人其實很可憐,因為他們知道的世界太小。
前些天和朋友聊天,雖然拿到了很多人羨慕的北京戶口,不過他并不認為自己是北京人。他甚至試圖改變自己的孩子,理所當然地認定自己是北京人的觀念,只是他也承認很難,畢竟孩子在北京出生,北京成長,孩子心目中的家,就在北京,盡管對于他們的父母來說,這個北京的居所,或許還只是一個暫居的地方。
孩子們對于自己是哪里人的認知,比大人們要簡單得多。只要家在哪里,自己就屬于哪個城市。
和另外一個朋友聊起不久前在紐約的經歷。她帶著孩子去唐人街吃飯,被來自香港的服務生問是哪里人,孩子想也不想地說,香港人。對方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因為在他的眼中,廣東話也不會講,怎么可能是香港人?從小在香港的國際學校讀書,在家里面和父母講普通話,小朋友確實連廣東話都聽不太懂,但是他在香港出生,拿著特區護照,家在香港,難道不是香港人?
用語言,甚至出生地,然后來界定一個人到底是不是屬于這個城市,顯然過于狹隘,很多時候也很復雜。和過去不同,很難有人可以肯定地說,自己一輩子只會待在一個地方,這也使得城市,特別是大城市,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會越來越多。十七年前,當我拿著單程證走過羅湖橋的時候,我很明白,我只有香港人這個身份了,因為我在上海的戶口被注銷了。看到最近這些年,越來越多的朋友在那里糾結,在香港住滿了七年之后,到底拿不拿特區護照,我總忍不住和他們開玩笑:有選擇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很少想過關于歧視的問題,因為我明白歧視無處不在,我也曾經有意無意地歧視過別人,所以不需要太過在意,心理強大一點就可以,只要不是制度上的歧視,影響到機會的公平,再強大的內心,也會因此感到挫折和沮喪。
我在上海出生長大,從小就體會到上海人對于那些不會講上海話的“外地人”或者“鄉下人”的心理優越感,或多或少的也會受到影響,比如會有一種負面印象,鄉下人不守規矩,不愛干凈等等。不過這種觀念和印象隨著自己長大,特別是到了大學,就徹底消失了,畢竟自己的同學來自全國各地,大家是否成為朋友,并不是口音或者來自的城市,而是因為興趣愛好還有個性,因為這個人本身,也因為知識的累積,讓自己的眼界變寬了,懂得了世界是如此之大,自己所知是如此之少,和人相處,不是因為他身上外界賦予的標簽,于是,人開始變得寬容了。
現在,不管在哪里,聽到那些用歧視別人的地域,來為自己找到點優越感的時候,會覺得這些人其實很可憐,因為他們的心胸太窄,他們知道的世界太小。
記得小時候班上有幾個借讀生,雖然他們從小在上海長大,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但是因為戶口的問題,也因為他們頭上頂著的借讀兩個字,把他們從同學當中分隔出來。就在我們開始準備中考的時候,他們從班上突然消失了。現在回想起來,這種制度上的歧視,對于個體的影響是多么深遠。
雖然我還是覺得,自己是上海人,但是上海這個城市和自己已經沒有關聯,因為我的家已經不在那里。我的家在香港,所以我清楚地知道,我需要關心這個城市的一切,我不能只享受這個城市給我帶來的好處,而不為它做點什么。因為,如果大家都不做的話,我現在享有的東西就會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我不能要求別人怎樣,但我可以讓自己更愛這個城市。你可以不愛,但請尊重別人愛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