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重溫這么個主題?因為“一化三基”是湖南省多年來經濟發展的戰略口號和施政綱要,以后雖有些許變化,但基本理念依然。所以,從理論與實踐、歷史與現實的結合上把它進一步辨析,對湖南經濟的決策參考,可能有些思考意義。
湖南的“一化三基”,是有它特定內涵的。所謂“一化”,是指工業化。所謂“三基”,是指基礎設施、基礎產業、基礎工作。我一直覺得,把“一化”定義為“工業化”過于牽強,“三基”沒錯,但“一化”有誤。我對它的質疑主要在以下三點:
第一,語言邏輯上的同義反復。“工業”與“產業”,在國際通行的語境中,都是“Industry”,“基礎產業”,乃至“基礎設施”,本身就是“工業”,如果把“一化”定義為“工業化”,那就是同義反復,是工業概念的封閉循環。當然,同義反復有“語言上”和“邏輯上”之別,但作為一個戰略口號,語言上的反復,實在沒有必要,邏輯上的反復則是有傷決策者之大雅。用工業化推動工業化,是不是想要用工業化扯著自己的頭發升上天?
相反,如果把“一化”中的“工業化”改換為“城市化”,組成新的“一化三基”,用“城市化”拉動“三基”,那就名正言順了:基礎設施是為城市運行提供公共條件的設施;基礎產業是在城市工業體系中處于供給地位的產業;基礎工作是為城市發展營造環境、提供保障的工作。
當然,不能說我們以前沒有搞城市化,“長株潭”城市群建設不是熱火朝天嗎?但我的研究認為,在“一化三基”的基本戰略下,我們原來的城市化是以工業化帶動城市化的“被動城市化”,而不是以城市化帶動工業化的“主動城市化”。“主動城市化”與“被動城市化”有什么不同?我發現,起碼它們對“基礎工作”的內涵要求就大不相同,有一個“以人為本”與“以物為本”的前提差別,比如城市拆遷問題,城市管理問題,城市環境問題,房地產開發問題等,都與此息息相關。
第二,發展路徑上的系統混亂。我們經常說,研究經濟發展戰略,要有系統工程的思想。系統工程是系統科學的實際應用,它是以整體性為特征的一種關聯研究。用系統思想研究經濟戰略,其要害在于,要從整體的高度來看待各個關鍵點,要抓“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主要矛盾。不然,就是我多年前就批評過的“系統工程不系統”的系統混亂了。
在現代經濟的戰略研究中,學術界的一般共識是要抓“三化”――城市化、工業化、農業產業化,但我認為只要前“兩化”即可,因為“農業產業化”只是工業化向農業的延伸。在這“兩化”組成的系統中,誰應該是系統的起始點?誰最能統籌全局?誰是主要矛盾?誰是第一推動力?學界從來就是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有人說是“城市化”,更有人說是“工業化”。記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黨外有黨,黨內有派;黨內無派,千奇百怪”。那我屬哪一派?我不諱言我從來就是堅定的“城市化”派,朋友們應該還沒有忘記,07年春在湖南科技大學的那次年會上,我曾經作過《論湖南從農業大省向工業強省轉變的“五牛戰略”》的長篇演說。
為什么是“城市化”?李克強同志講了很多,我這里只講簡單的幾條:其一是,城市化是工業化的載體,是工業化之“巢”。我到處吶喊,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筑巢去引鳳”,而不是“等鳳來筑巢”,要用城市化托起工業化,這一點對于我們工業基礎薄弱、經濟發展剛進入快車道的湖南尤其重要。其二是,我們現在是城市化落后于工業化,而不是相反。這又是一個爭論不休的話題,不過,在我看來,此問題的答案,只要想想“農民工”這個名詞即可!改革開放以來,幾億農民進了城,進城干什么?還不是搞工業化,而且是把中國搞成“世界工廠”了,但他們的身份還是“農民”,不是“市民”,這難道不是城市化落后于工業化的最好說明?其三是,城市化可以統帥工業化。城市化的集聚效應能夠更好地推進第二產業,特別是第三產業的發展;促進“科技含量高、經濟效益好、資源消耗低、環境污染少、人力資源得到充分發揮”新型工業化的實現;能加速農業人口大省的人口的轉移,拓展農民外出的就業空間;可以更好更快地促進農業產業化,以解決糧食安全和“三農”問題。
有人總想不清白,總覺得若無工業,特別是制造業的支撐,就難有城市的健康發展,這對大城市,也許是有些道理,但對湖南廣大的中小城鎮,就很難服人,中小城鎮難道也一定非要工業化不可?如果是這樣,那為什么有“商業名城”、“文化名城”、“旅游名城”之類的概念?具體地說,湘西鳳凰縣城是什么城?難道那些濫采濫伐國家資源的城市,難道也是健康的?再想遠一點,在工業革命之前的時代,難道全世界就沒有城市?
好多的朋友總是在發問,沒有工業化的支撐,農民進城干什么?我的回答是:幾億農民已經進了城,他們不是早有工作了嗎?他們不是像我在06年為省第九次黨代會“獻計獻策”中說過的那樣,已經辛辛苦苦為城市化建設而工作了嗎?那我們為什么還不加速城市化來接納他們?
第三,戰略實施上的滯后時代。正是以工業化作為發展系統起始點的“被動城市化”戰略,使得我省的城市化率至今很低,資料顯示,湖南省的城市化率大大低于全國水平,且省內的城市化率又極不平衡,14個市州中城鎮化率超過全省平均水平的只有長沙、湘潭、株洲、岳陽、衡陽5市。湖南外出農民工多達1500萬,其中背井離鄉到省外城市就業的近80%,而在國際金融危機下,“農民工返鄉創業”、承接產業轉移的也少之又少,這是不是湖南的城市化率低的有力證明?
為了應對國際金融危機,我們的基本措施是依賴巨大的投資,為GDP增速“保8”和帶動全球走出危機陰影取得了令全球矚目的成就,但我們必須看到,這種巨大投資所形成的基礎設施和產能,如果沒有消化它的需求對象,就會形成大規模的產能過剩和基礎設施浪費。比如,我每次從潭邵高速公路回邵陽,或者再從邵陽去懷化,過了婁底段以后,就只看到稀稀落落的少量車輛在奔跑,而且,這種現象在湖南的許多高速公路上,具有相當的普遍性。
那怎么樣才能提高現有產能和基礎設施的利用率?研究表明,出路只有一條:打破城鄉失衡這一中國最根本的結構失衡,用城市化所產生的巨大需求去消化工業化所創造的巨大供給。城市化是實現一切轉型的有效途徑,是擴大內需,實現由投資、出口主導向消費主導轉變的關鍵。而如果我們繼續沿用原來的“一化三基”戰略,就會滯后時代發展的要求和前進的步伐。
我們要推動全省城市化的協調發展,用城市化推進所形成的各類商品交換集散地而產生出來的人流、物流,提高“鐵公機”等基礎設施和工業產能的利用效率。我們要把“長株潭”打造為湖南經濟的增長極,但我們一定要明確,增長極若不能輻射腹地,引發不同層次、不同規模城鎮化的發展,若沒有中間城市的承接吸納,那增長極本身最后也會衰落的。
幾年前,我曾經在我的家鄉的一次會議上說過,城市化最為落后的邵陽現在是“老婆不愛你,兒女嫌棄你,別人欺侮你”,會后細細想來,其實是應該還要加上一條“父母不疼你”的,為什么?除了希望它維持住社會“穩定”,我們什么時候真正想過邵陽這個湖南人口最多的地區的發展?我們什么時候考慮了加快邵陽的城市建設以適應“長株潭”的承接能力?
概而言之,湖南“一化三基”戰略中的“一化”,如果過去把它定義為“工業化”,是“不無道理”,那么,現在再不與時俱進地改變為“城市化”,那就“很無道理”了!這就像我曾在《“兩型社會”與“彎道超車”》一文中呼吁的那樣,如果不是特指在賽車場上的競爭,那我們“彎道超車”之高論就必會被歷史貽笑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