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鄭州市高新技術開發區,西南一處古宅的門楣上,“輔翼國政”幾個燙金大字熠熠發光,昭示著昔日主人的身份和歲月的厚重,從匾額下石墩木臼的老式大門進入,穿過雕花屏風,但見宅院深深,堂屋后院錯落有致,門扇窗楹上各色裝飾披著經年的風塵,更加令人目不暇接,浮想聯翩。然而,登上宅院最深處的高臺,映入眼簾的景象使人興趣皆無:方圓十幾公里內,推倒不久的廢墟已經成為工地,離古宅不遠的大深坑地基內水泥鋼筋林立,吊車鏟車機聲轟鳴,古宅成為建設浪潮中一葉將被隨時淹沒的小舟。
罕見的清代完整民居
“任家古宅”是村里人對這座位于溝趙鄉東史馬村古宅的習慣叫法。現年55歲的任金嶺是任家老宅的第十代傳人。據他介紹,“任家人世代居住在這里,得有二百多年了”。古宅由其先祖任德潤建于清乾隆年間,房屋原為五進院落、品形布局,最初時連房帶院占地30多畝。
鄭州市文物局將其列為鄭州市文物保護單位。各方面資料證實,任家古宅始建于清乾隆中葉,已有233年歷史,歷經四代63年建造完工。任德潤曾任布政司布政使,屬從二品大員,祖輩知書達理,曾在災年捐糧百斛,以粥饑者,宅院也因此為村鄰愛護。整個院落均為硬山灰瓦式建筑。前院房3座,前回廊,木門雕花紋,四角磚雕,客廳內有雕梁彩畫。后院房3座,高于前院,為封閉式磚結構。多次到現場查看的鄭州市文物局局長閻鐵成說,任家古宅的布局、建造風格及裝飾都十分考究,前屋及廂房帶走廊,門窗均為精細木雕;正房為九間九檁抱花廳,整體為彩繪透雕;后面正堂為七間七檁朝王殿,整個布局為鳳凰雙展翅,院落后方還有家廟。大門門楣上的“輔翼國政”,二門門楣上“望重幹城”兩塊匾額,均為道光皇帝所賜的復原件,二門雕花門檐“皇恩浩蕩”,三門上“天子萬年”“福祿永崇”等字樣,是史傳真跡,反映了任家曾經的顯赫。類似風格的建筑在中國古代建筑中極為罕見。
祖孫三代上演“守城記”
隨著近年來文物交易和旅游業的興起,不少人打起了這所老宅的主意,開出天價數字向任金嶺購買古宅,老任只有一句話:“不賣,給多少錢也不賣!”
老任告訴記者:“爺爺去世時交代父親,父親又交代我,祖上留下的這點遺產一定要保護好。文革時候,父親用泥把磚雕木雕糊住才免于毀壞。”為了保護好老宅,十幾口人常年住在沒有空調沒有暖氣的古宅,把所有收入都用在修葺保護上。
2007年,作為鄭州高新技術開發區首個城中村改造項目,東史馬村改造正式啟動,按照政府規劃,整個村莊全部拆除,村民搬進安置小區居住。“鄭州市文物保護單位”的名分,雖讓古宅免受拆遷厄運,卻變成了十里八鄉聞名的“釘子戶”。
如今的老宅,兀立于大片工地之中,四周機聲轟鳴,沙塵彌漫。老任心疼地說:“沒有水自己打井,電話線斷了買手機,但是這沙土石頭滿天飛,工地各類人員出入,房頂多處磚雕已經丟失,我想修一個圍墻把宅子保護起來,但的確沒有財力完成。”任家生計如今只靠大女兒帶著弟弟開的一家面包房維持,按照規定為老宅留出了保護范圍,僅修簡易圍墻也要投入數十萬元,更不用說與老宅風格一致的院墻了。更大的無奈在于幾十米外,已經動工要建起6層高的商品住宅樓。“不要說風格,那時老宅恐怕陽光都照不進來了!”
城市化與古民居的“矛與盾”
“隨著近年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農村人口居住地點向城鎮的遷移和農村勞動力向城鎮轉移的城鎮化浪潮,導致建筑遺產在地球上永遠消失,造成城市文脈的斷裂,最終導致了城市的失憶。”何奕廷教授任教的河南工業大學與東史馬村一路之隔,工作閑暇時經常到村里轉轉,感受民風。東史馬的消失讓他痛心疾首,為此,他撰寫了《城中村整體改造與文化遺產保護的探究》進行呼吁。
城市化與古民居保護的矛盾,更使文物保護工作者焦慮。閻鐵成說,不止一個東史馬村,目前鄭州市已有一批城中村經批準實施改造,全省不計其數,正確處理文物保護與城市建設的關系迫在眉睫。鄭州市為此制訂了嚴格的措施,確保歷史文脈的傳承,但在實施中面臨諸多矛盾。如大部分的古民居都還有人居住,如何置換文物資產還沒有令各方滿意的解決辦法。閻鐵成認為應當把古建筑的保護與新社區的文化建設結合起來,例如任家老宅的保護可以將周邊設計成游園綠地、小型廣場,未來老宅將建成博物館式的群眾文化場所,但是這一保護利用方案實施起來需要社會各方面共同研究協商出一個都滿意的方案,而這已經超出單個管理部門,更不用說村級單位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