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崗廈拆遷:“種房子”收獲一村富豪
時間:2009-11-12 14:36:58
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深圳崗廈片區改造堪稱目前中國最大的“城中村”改造項目。在其拆遷的過程中,樓房的主人們獲得賠償的數量,或也堪稱全國之最。
深圳市福田CBD崗廈村舊城改造項目近期啟動,拆遷工作全面推進。與此同時,崗廈村的改造正在創造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 “神話”——在房屋拆遷的一夜之間,500多棟樓房的主人集體跨入千萬甚至億萬富豪行列。
然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調查發現,崗廈村大量拆遷樓房都是在幾年前搶建而成的,通過增加樓層、擴大房屋面積,從而在拆遷過程中獲取了堪稱“天價”的補償。
崗廈改造一等十年
無論是原住居民,還是初來深圳者,對于“崗廈”這個名字一定不會陌生。這里是深圳CBD中心區僅存的一片城中村,也是許多初來深圳的“淘金”者尋求租房的理想去處。
11月5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崗廈村舊城改造現場看到,經過了大規模的拆遷之后,整個崗廈片區已經面目全非,幾乎成為了一片建筑廢墟。零星“屹立不倒”的樓房十分突兀地矗立在空曠的工地上,與附近CBD密集的商業大樓遙相呼應。
“說拆遷都說了十幾年,今年下半年才正式開始拆。”記者在僅存不多的樓房內遇見了正前來收租的房東張彩霞 (化名)。“當初搶建的現在都發了大財,我們這些老實人卻沒有得到更多補償。”張彩霞頗有些憤憤不平地說。30年前,她就嫁到崗廈村,幾乎見證了崗廈從無到有,從貧窮到繁華的全部歷程。
崗廈城中村改造,可謂十年一夢。早在1998年,為了建設深圳中心區,深圳市政府決定對崗廈河園片區進行全面改造。但在此后的將近十年時間里,經歷了數次“正式啟動”,卻又因種種原因不了了之。
在崗廈改造一拖再拖期間,發生了名噪一時的深圳蔡屋圍“史上最貴釘子戶”獲賠事件。
1997年,深圳蔡屋圍村民蔡珠祥、張好蓮夫婦在宅基地上建起了6層住宅,建造花費120萬元。2004年10月15日,蔡屋圍村與開發商京基集團簽了房地產開發合同,該村約4.6萬平方米土地(包括宅基地)全部被賣掉,蔡的房子亦在其列。2007年拆遷接近尾聲,蔡珠祥以補償不合理為由拒絕拆遷。當時深圳房價不斷飆升,周邊新房已漲至約2萬元/平方米;蔡珠祥夫婦倆提出補償應在1.8萬元/平方米。按這一要價,開發商補償款將達1400萬元。
最終,耗不起時間的開發商妥協了,1200萬元補償款打入了蔡珠祥賬上。此事無疑對后來崗廈村的舊城改造產生了嚴重影響。福田區政府有關負責人透露,在蔡屋圍村民蔡珠祥獲得高昂賠償后,崗廈村認同原先賠償標準的村民立刻從85%下降到不足一半,崗廈村改造隨后陷入僵局。
經過各方協調,直到2009年,崗廈城中村改造真正意義上的大拆遷才正式開始。深圳市福田區宣傳部張宏化在接受 《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透露,目前拆遷工作進展順利,僅剩下大概40多戶居民沒有拆遷,大多數均為香港人。整個拆遷將在2009年底前完成,屆時正式啟動項目建設,總投資約90億元。
一夜之間集體暴富
蔡珠祥1200萬元的補償款在2007年被稱為“天價”,蔡珠祥夫婦也因此被稱為“史上最貴釘子戶”。然而時隔僅兩年,當初的“天價”今天看來已是“小巫見大巫”:崗廈村普普通通的一戶便補償上千萬,房屋面積大的更是高達上億元。
“我嫁過來的時候,這里還叫番薯村,非常窮,村里的人都靠種地為生,偶爾拿些農產品到海邊漁村去換點海鮮改善生活。”張彩霞向記者講述著她記憶中的崗廈村。
隨著深圳大舉開發,位于福田中心位置的崗廈村逐漸成為外來人員租住的首選之地,租金也一年年水漲船高。“外來的人多了,要租我們的房子,我們就建房出租,都是在自家的土地上翻建樓房,一棟比一棟高。”據張彩霞介紹,每月的租金收入,她家便可達到5萬元以上,其他村民家的情況也差不多。
據了解,很多類似于張彩霞的原住居民后來都搬離了崗廈村,在深圳市區或者到香港另外購買商品房。他們現在回村的目的只有一個:收租。隨著舊城改造的到來,這些房子面臨被拆除的命運。不過,這些房子的主人并沒有因此而受損,反而上演了“一夜暴富”的神話。有媒體將這次改造的造富過程形象地稱為 “幾百棟舊房屋倒下去,幾百個超級富豪站起來”。
記者獲悉,此次補償方案分為兩個標準:480平方米以內按1∶1補住宅,超過480平方米按1∶0.88補公寓;首層按1∶0.9補償商業物業,二層以上按1∶0.9補住宅或公寓。根據方案,可以選擇全部實物補償、全部貨幣補償以及實物和貨幣補償相結合。如果選擇貨幣補償,住宅公寓可獲得1.28萬元/平方米的補償,商業物業則可獲得2.38萬元/平方米的補償。
照此推算,崗廈原住民中億萬家族可能有20多個,而個人資產過億的便有可能達到10人左右。
作為崗廈改造項目的開發商,金地大百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品牌總監吳貴峰在接受 《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坦言:“崗廈城中村舊改,確實催生了一批千萬富翁以及若干位億萬富翁。”
拆遷前搶著“種房子”
張彩霞向記者算了一筆賬,自家的房子可以拿到上千萬元的賠償,但張彩霞還沒有簽約。她似乎有些不甘心:“我不著急,我等他們(她指了指旁邊的幾棟樓房)回來一起簽。”
據記者了解,截至目前,與張彩霞一樣沒簽約的住戶大約還有40多戶。從今年4月起崗廈河園片區拆遷啟動,少數房東仍然堅持不走,堅守在這片曾經繁榮而今卻一片荒蕪的土地上,低價放租。
在崗廈村拆遷現場,一位安保人員告訴記者,“盡管拆遷已經進行了大半,但有的人不肯搬走,里面還住著人,無法動工,牽連到其他相鄰樓房的拆遷也無法進行,雖然已經停工幾個月了,但那些人根本就不著急。”
在記者采訪過程中,了解到更讓人咋舌的情況:這些將被推倒的房屋,其中有許多都是搶建而來,當時有媒體稱崗廈的搶建為“種房子”。
張彩霞回憶,“反正那些年隔段時間就有人建房子。大概在六、七年前,最早說要拆遷的時候大家都要建,一個村子經常是幾十家都在建。”
記者多方了解到,崗廈村的搶建潮在歷史上出現多次。上世紀90年代初,隨著大量外來人口的涌入,住房需求出現短缺,當地原住民顯然看到了房屋出租前景,開始了第一次建設高潮。
上世紀90年代末期,以及后來的2001~2002年,搶建潮再次興起。1999年深圳《關于堅決查處違法建筑的決定》和2001年限制房屋違建的“兩規”相繼頒布,但這不僅沒有對小產權房的違建搶建起到遏制作用,反而激發了深圳歷史上規模最為龐大的兩次搶建潮。
時至今日,面對公眾對“搶建風”的質疑,在記者近日采訪深圳政府的相關部門時,相關部門均以話題太過敏感為由而婉言謝絕。
據2007年深圳市國土局所作的住宅調查顯示,深圳有“城中村”農民房或其他私人自建房超過35萬棟,總建筑面積約1.2億平方米,占全市住房總量的49%。但不少專家認為,這個數據“相當保守”。
在拆遷前的崗廈村房屋中,究竟有多少是搶建而來,有多少是違章建筑?恐怕已經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可以肯定的是,當年那些搶建的樓房,后來大多數仍然拿到了產權,如今無一例外都獲得了高額的補償。
(每經實習記者王磊對此文亦有貢獻)
專家視點
“城中村”改造之困
一直以來,“城中村”改造都是十分棘手的問題。一位不愿具名的開發商表示,這有很多歷史遺留問題,還時常涉及糾紛,導致拆遷異常艱難,這也是開發商鮮少介入舊城改造的原因。“補償期望值過高和惡意搶建,已成改造工作的最大障礙。”
深圳大學產業經濟研究中心主任魏達志談到,城中村改造是當今許多城市都面臨的重大難題。據分析,困擾城中村改造的,首先是產權困境,大量違法違規建筑存在;其次是規劃和補償困境。
而在中國綜合開發研究院旅游與地產研究中心主任宋丁教授看來,舊城改造所面臨的問題兩個字可以概括,那便是“利益”。
宋丁說,城中村是一個特殊現象,是深圳在城市化發展進程中的特殊歷史產物。當年深圳快速的城市化發展占用了農村的土地,同時也吸引了大量的工人進入深圳,而政府的居住用房建設卻比較滯后。那些大量涌入又沒有住房的外來人員,一個比較合適也較為無奈的選擇便是租房。“一方面是外來人員的住房問題,另一方面是原住居民在失地之后的收入和安撫問題。‘城中村’一舉兩得,同時解決了工人無房和農民無地的尷尬。”
對于當時的違建搶建,宋丁認為應該給予客觀的歷史尊重。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時期,城中村確實存在大量違建樓房,不過,最初并不是沖著改造補償而去的。
宋丁對深圳的城中村改造顯得憂心忡忡:“類似于崗廈這樣巨額補償的城中村改造實際上是一個惡性循環,最終后果將十分嚴重。”
“政府和開發商付出的補償很高,最終開發商會用更高昂的價格來把高成本涵蓋。每一個城中村改造意味著整個城市整體運營成本的非常規上升。居民的消費水平跟不上城市運營成本的上升,導致整個城市運營的斷層。”
宋丁還強調,“當初的蔡屋圍高額補償給崗廈村民帶來了極大震撼,也給今日的拆遷難打下伏筆。對于深圳其他正在等著改造的上百個城中村來說,今日的崗廈或許將是又一個震撼。政府應該加強執法力度,不能一再‘弱勢’下去。深圳的城中村,保守估計還要20年以上才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