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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兒童”假日無人管 “托兒班”杯水車薪
時間:2012-05-09 11:45:18  來源:東方網   作者:李一能 王翔 
 東方網5月8日消息:據《新聞晚報》報道,5月1日清晨5點,寶山羅涇鎮海星村的一間出租屋內,馮修健正準備出門上班,他6歲的兒子小勇躺在床上對他揮揮小手,說了聲:“爸爸,拜拜! ”馮修健捏了一下兒子的小臉,推門離開,此刻他并不知道,這是小勇最后一次向他道別。大約6小時后,他接到妻子電話,聽筒里傳來聲嘶力竭的哭聲,家里著火了,小勇沒了。昨天下午3點,在羅涇鎮一間旅館里,馮修健夫婦坐在床上發呆,手里捏著幾張照片,上面是小勇留給這個世界最后的笑容。

  和無數打工者家庭一樣,家中年幼頑皮的孩子一直是馮修健最大的快樂和煩惱。因為幾乎年中無休,每到寒暑假、節假日,就為孩子無人照看犯愁,為了不讓孩子亂跑,他們把小勇反鎖在家里,不料僅僅半小時就發生意外。而這些隨父母來上海生活的孩子被稱為“移動兒童”。據不完全統計,上海大約有47萬這樣的“移動兒童”,由于缺乏照看,與他們有關的傷害事件每年頻頻發生。眼看今年暑假又將至,“移動兒童”將如何度過這個假期呢?

  兩把門鎖鎖住幼童逃生路

  羅涇鎮海星村位于寶山區北片,是靠近上海外沿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 5月1日,一場火災讓海星村進入人們的視線。那場火并不大,很快被撲滅,只有一間矮房被燒毀,但令人痛心的是,一名6歲的男孩沒能從屋子里逃出,他被父母用兩把鎖關在屋里,被救出時已經停止了呼吸。

  昨天下午,記者再次回到現場,現場已恢復平靜,如果不是坍塌的屋頂和門外消防部門張貼的封條,很難察覺這里曾發生過悲劇。繞到這間沿街小屋的背后,屋子主人留下的物件還保持著事發時的狀態,一輛三輪小車上還留著兩天前的盒飯,但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

  “這里不能住人了,他們搬到附近一家旅店去了。 ”阮德余就住在失火人家的隔壁,失火那天他剛好不在家,這也讓他至今非常難過,他告訴記者,如果失火時他在,可能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阮先生告訴記者,隔壁家住著一戶重慶夫婦,帶著一個6歲小男孩,當天上午10點左右隔壁女主人外出賣盒飯,就用兩把鎖把孩子反鎖在家里,不到半小時就發生了火災。事發時是小長假的最后一天,附近的鄰居大多不在家,等有人發現起火時,火勢已經無法控制,更要命的是,直到消防隊員從火場抱出孩子,人們才知道屋子里有孩子。 “我要是當時在,肯定會讓大家第一時間撬鎖救人,別說兩把鎖,十把鎖也撬開了。 ”阮先生說,只有他們這些住在附近的鄰居才知道屋里很可能有孩子,可惜當時他們都不在場。

  說起在火災中喪生的孩子,阮先生很痛心,他不知道孩子叫什么,但經常看見他在院子里玩耍,很可愛的。阮先生說,這幾天老是會想起他,看著空蕩蕩的院子,覺得心里堵得慌。

  只因怕孩子跑出去出事

  通過房東,記者找到這對夫婦的暫住地,位于羅涇鎮的一家小旅店。推開房門,一對面容憔悴的中年夫妻坐在床上,雙眼直直地盯著電視發呆,桌上放著一份沒有動過的盒飯。男主人叫馮修健,這兩天都沒有去上班,和愛人一邊等著火災原因的調查結果,一邊幫兒子準備后事。 “我的兒子叫小勇,才6歲……”才說到第二句,馮修健已經無法繼續,嘴唇顫抖著,不停吸著煙,他的妻子則躺在床上嗚咽著,卻已經哭不出眼淚。

  馮修健告訴記者,小勇是他們最疼愛的孩子,一直帶在身邊,希望他在上海受到好一些的教育。來上海打工9年,他們沒有存下多少積蓄,小勇就是他們全部的心血和希望,如今大火不僅讓他們一貧如洗,更奪走了他們的心頭肉。 “因為太愛他了,才把他鎖在屋里。 ”馮修健的妻子告訴記者,他們所住的屋子前面就是一條馬路,小勇特別頑皮,怕孩子跑出去出事,每次去上班就把孩子鎖在家里。丈夫在附近工廠打工,她中午外出賣些盒飯貼補家用,也就最多離開1個小時,沒想到走開僅半小時就接到了鄰居的電話,說家里燒起來了。

  小勇在附近一家幼兒園上學,事發后,老師們送來4000元捐款,還把學費給退了回來,這讓馮修健夫婦非常感動,但巨大的喪子之痛依然折磨著他們。每天早上馮修健去上班前,小勇都會和他說“爸爸,拜拜! ”小勇的媽媽說,現在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兒子在她身邊跳來跳去的樣子,睜開眼睛就是撕心裂肺的痛,這兩天她沒有吃一口飯,沒有睡一分鐘。

  搜遍整個火場,馮修健只拿出一小塑料袋的私人物品,9年的積蓄化為烏有,但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從廢墟中找到幾張小勇的照片。這兩天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望著兒子的照片發呆,馮修健甚至覺得自己處在一場噩夢中,只希望能夠醒來,照片里的小勇會撲上來喊:“爸爸抱! ”

  記者調查

  反鎖曾致兒童五樓墜亡

  采訪中,小勇父母流露出深深的無奈,他們工作很辛苦,幾乎全年無休,孩子在寒暑假、節假日無人照看,只能鎖在家里。這樣的問題同樣困擾著上海不少外來打工者,相比城市家庭,他們照顧孩子的時間更少,而家中老人都在老家無法幫忙照看,同樣的悲劇曾不止一次發生。

  安徽滁州人徐江川,今年42歲。五年前,他帶著全家到上海賣菜,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為了能闖出一片天,竟付出了不能承受的代價,他“留守”在家5歲多的小兒子,因為想要爬窗出去和同伴玩耍,不幸一腳踏空,從5樓墜亡。據徐江川介紹,事發在兩年之前,那時家中老人生病住院,經濟壓力特別大,原本留在家中看家的妻子,也出門幫他賣菜,家中只留下10歲的大女兒和5歲多的小兒子。徐江川為了“保險”,每天出門前,都反鎖上房門。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半個月,小兒子就耐不住寂寞,為了和小區的同伴玩耍,冒險從5樓窗口爬出去,因為腳下打滑,從高空墜落,直接摔到小區綠化帶內。盡管事發后,孩子被及時送到附近醫院搶救,但孩子因頭部著地,最終傷勢過重身亡。

  雖然事發已經兩年多了,但此次悲劇對徐江川一家人的影響沒有消除。

  徐江川告訴記者,對于兒子的逝去,妻子十分內疚,認為悲劇是自己疏忽造成的,兩年來幾乎沒有笑容。因為親眼看見弟弟的逝去,大女兒患上了憂郁癥,與人交流也出現了障礙。

  高速公路成兒童游樂場

  每年暑期,G2京滬高速的交警就會為一件麻煩事發愁:孩子們放假了。由于地處郊區,高速公路周圍有不少工廠,周邊村莊是不少工人的暫住地,每年6月中旬以后,不少工人會把孩子接到上海來過暑假,在一夜之間,這些平時冷冷清清的村子就成了孩子的天下。

  因為父母都要上班,找不到人來看孩子,這些無所事事的孩子就在附近玩耍,在他們看來,車來車往的高速公路顯然是一個玩樂的好去處。記者從高速交警部門獲悉,每年暑期,高速公路兩邊的孩子令人膽戰心驚,就怕他們從匝道進入高速公路車道,民警在巡邏中必須經常注意是否有兒童在高速公路邊嬉戲,開始還能把他們嚇走,但時間一長孩子們看到“警察叔叔”也不怎么害怕了,看到警車就嘻嘻哈哈跑開,警車開走又回到原地玩耍。

  除了安全隱患,孩子們還經常搞一些惡作劇,他們帶著一些工具沿著高速公路游蕩,時不時卸下一些螺帽等小零件拿去賣錢。高速公路養護部門開始還覺得奇怪,怎么每到暑期總會發現有些并不值錢的道路設施小零件丟失,直到民警找到正在惡作劇的“小壞蛋”,從他身上找到一堆螺帽,一問居然是準備回去換幾根冷飲吃,管理人員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教育幾句送他回去。

  “丟幾個螺帽問題不大,以后換成專用工具才能拆卸的螺帽就可以了,但我們最怕孩子們跑到高速公路上去玩。 ”交警告訴記者,因為曾經發生過孩子上高速公路嬉戲被車撞倒身亡的事故,這不僅對孩子,對駕駛員的安全也構成嚴重的威脅。高速公路周邊一般都有工廠和村莊,每年6月到8月就是這種情況的高發期,不僅在G2高速,在其他高速也非常普遍。

  更讓民警擔心的是,這些孩子大多生長的農村,從未經歷過上海如此復雜的交通環境,他們的自我保護和安全意識很欠缺,但孩子的家長又確實無暇看管他們,交警目前也沒有太好辦法,只能加強巡邏發現有安全隱患立即排除。

  父母心聲

  盼望“假期托兒班”

  “孩子已經去了兩年,情況沒多大變化。 ”更讓徐江川擔心的是,外來務工者“留守”子女的處境仍沒有多大變化。墜樓孩子家長徐江川說,在他所認識的勞務工人群中,每到節假日、寒暑假,孩子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由于找不到“托兒班”,外來務工者一般只有兩個選擇,讓兒女“留守”家中,或帶著兒女上班。

  昨天下午,記者走訪了外來務工者較為集中的農貿市場和貨運場,發現盡管工作繁忙,但兒女卻成了眾多外來務工者的“煩心事”。記者在寶楊路一家貨運堆場親眼所見,在眾多集卡車的縫隙中,一群幼童正在玩耍。經詢問,他們是集卡車司機的兒女,唯一的活動區域就是滿是集裝箱的貨運堆場。

  而在閘北區柳營路附近一處菜場內,外來務工者子女同樣只能“玩”在菜場內。來自福建泉州的菜販李敏賣的是半成品菜,在不到8平方米的攤位內還擠著她兩個孩子,一張1米長的木板成了李敏兒子寫作業的課桌,也是她小女兒玩玩具的地方,盡管小心翼翼照顧孩子,但最近李敏的女兒還是在菜場內被鄰近攤位養的狗咬了。 “沒辦法,丈夫比我更忙。”李敏告訴記者,為了能多賺點錢,丈夫買了輛車,除了給自家攤位進貨,其余時間都在外面跑運輸,根本騰不出手來照顧孩子。幫孩子找個 “假期托兒班”,成了眾多外來務工者共同的心愿。

  專職保姆麻煩也不少

  在江橋附近討生活的孫先生夫妻則面臨著一場“信任危機”。這對小夫妻來自山東萊蕪,30歲不到的他們去年年底剛剛有了孩子,為了能更好照顧孩子,在工廠車間做技術工作的孫先生讓妻子辭去美容院理發師的工作,專心留在家中照顧孩子。

  但孩子的開銷很大,僅靠孫先生一人,全家經濟壓力很大。所幸孫先生就職的公司有不少同齡人,近期也有不少“新生兒”,在孫先生努力下,他的妻子成了專業保姆,照顧5名“留守”兒童。 “收費不貴,麻煩卻不少。 ”孫先生說,每一個“新生”收取一個月800元的補貼費,這樣一來,妻子在家中每個月也能增加3200元收入。起先,專業保姆的生意不錯,妻子既照顧了自己孩子,又賺取了補貼,孩子們玩在一起,也增加了不少樂趣。可幾周后,孩子們在嬉鬧中,一名孩子磕傷手臂,雖然傷情不嚴重,孫先生夫妻卻很難面對孩子的父母。接下來,孫先生的妻子特別重視對這名孩子的看護,甚至影響到了自己的孩子。 “厚此薄彼”又引發了麻煩,其他幾名孩子的父母也起了怨言。結果,專業保姆不到兩個月就“下崗”。

  孩子愿望

  “最好能找幾個好朋友”

  “每天電動車上的兩段路,可以看許多 風景,也是一天最放松的時間。”老家在安徽滁州,今年12歲的小女孩吳佳隨父母到上海已經7年,由于父母開了一家裁縫店,吳佳被同學們親切地稱為“小裁縫”。可是,在學校有著不錯人緣的吳佳,下課后卻有著自己的煩惱,因為父母工作實在太忙,她的活動區域很狹窄。 “周邊居民很多,有沒有交到新朋友。 ”眼見裁縫店地處居住人群密集的真如地區,記者隨口向吳佳發問。

  “從去年五一節小萍回老家后,除了學校的同學,我就沒有朋友了。 ”但小女孩吳佳的回答讓人大吃一驚。她說,現在馬路上車多人多,為了怕遇到意外,父親每天都會騎著電動車接送自己,這也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放松”時間,回家后,父母都要忙生意,每天做完功課后,她最多只能在家看看電視,或是用電腦上上網。

  小萍,就是隔離餐飲小店店主的女兒,兩家人屬于“鄰居”,兩個小朋友平時活動的地點也只有三個,除了裁縫店、餐飲店,就是小萍父母借租的小屋,距離兩家小店距離大約在300米左右。

  在吳佳的記憶中,上海最有趣的地方就是長風公園和外灘。那次,是老家的叔叔嬸嬸到上海“度蜜月”,吳佳父親才安排妻子“輪班”,陪著他們玩一天。 “那次走了好遠,玩公園、吃快餐,整整玩了一個下午。”說到這些,小女孩吳佳還咧著嘴笑了。

  問起最近的“心愿”,吳佳面露難色,一時說不出話來,直到記者出門,小女孩才低聲說:“爸爸媽媽要工作,我不能煩他們,但能找幾個朋友最好。 ”

  志愿者行動

  給申城“移動兒童”快樂假期

  每年假期,有關進城務工人員子女傷害意外的新聞就會頻頻見諸報端,市民劉永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說,進城務工人員子女遇到的教育難、看護難問題逐漸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但大部分關注僅停留在思想上,鮮有人會將關注轉化為行動。劉永龍就是少數踐行者之一,他是上海閘北區熱愛家園青年社區志愿者協會的負責人,熱愛家園志愿者團隊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義務開設免費教育班,讓進城務工人員子女能有機會接受更好的看護和教育。

  劉永龍告訴記者,這些在城市長大但又游離在城市之外的孩子,被稱為“移動兒童”,就是隨著打工的父母到處漂泊的兒童群體,根據民間組織的不完全統計,上海“流動兒童”的數量大概在47萬人左右。由于父母工作流動性較大,他們很難接受穩定優質的教育,也注定他們在節假日無人看管,志愿者團隊希望能通過他們的努力,為這些孩子提供一個公益教育看護平臺,讓他們的父母安心工作,也讓孩子們健康快樂地成長。

  這項名為“太陽花進城務工人員子女教育項目”從2004年就開始啟動,三年前專門設立暑托班,每天由志愿者免費給孩子們上課。劉永龍說,目前這類公益組織的活動形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小范圍的長期固定時間的“托兒班”;另一種是不定期舉行的大型活動。兩種模式各有利弊,前者比較穩定,可以在一段時間內為孩子提供服務,但缺點受到場地、人力等條件的限制,參加的孩子數量不多;后者可以讓盡量多的小朋友參加活動,但地點和時間不能固定,起不到持續教育和穩定看護的作用。劉永龍的社工組織選擇了前一種方式,有大學生、白領等組成的志愿者給10多名孩子開設英語、德育、藝術等方面的教育,非常受家長們的歡迎,除了“暑期班”,節假日也有看護服務。但這一小小“托兒班”輻射的區域實在太小,在47萬“移動兒童”群體中所起的作用如同滄海一粟。

  “現在上海和我們做同樣工作的約有10多家志愿者團體,總量偏小,不論是人力物力財力都明顯不足。 ”劉永龍說,希望社會各界關注這一問題,調動社會資源對這些公益活動投入一定支持,作為“移動兒童”的家長而言,也應當提高自身意識,多方共同努力,避免悲劇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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