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寧就是那個想把知識分子重新拉回鄉村的藝術家。也是在2011年文學雜志浪潮中創辦了《天南》,而且讓它沖出“迷霧”堅持下來的雜志人。這一年,歐寧把雜志英文名定為“拽”、“勇氣”之意的Chutzpah,并把自己筆記本上的虛擬藍圖第一次兌換成鄉村中的現實。
下鄉的知識分子
在今年夏天之前,“碧山共同體”只是歐寧筆記本上的一系列藍圖和文字。一群知識分子和藝術家,希望在徽州的碧山村創建他們心目中的烏托邦世界, 并期待能推動和改變鄉村的經濟文化生活。而今年8月舉行的“碧山豐年祭”(后因當地官方認為不吉利把“祭”改為“慶”),是計劃的一個組成部分。
一個參加碧山豐年慶的藝術家在開幕當天的碧山,發現這個寧靜的村莊“在一夜之間空降了好多知識分子”。但這不只是一群知識分子的浪漫主義鄉村情 結。如果說“碧山豐年慶”是一種鄉愁,它的參與者們也清楚這鄉愁背后的現實。從歐寧的微博標簽可以看出他的關注點一直沒有離開過鄉村,頭三條標簽便是:城 市研究,鄉村建設和文學。歐寧是從農村出來的知識分子,他深刻地了解中國的村莊:“農村沒有那么理想化和美好,所謂的‘鄉村’情結是一種想象,而中國的農 村是一種殘酷的現實。中國過去20多年的城市化運動剝奪了農村的很多利益。農村為城市奉獻土地和勞動力,但農業卻幾乎破產,農村開始空心化,分享不到城市 化的成果。奉獻了勞動力的農民沒有獲得合理的補償,城鄉矛盾其實是很嚴峻的形勢。”
作為目睹農村熱鬧的公共生活景象漸漸消亡的知識分子,歐寧企圖通過“碧山共同體”讓人們追憶跨越了童年,上溯至千百年以前的人類農耕生活。他 說:“一開始我對這種農村現狀的荒涼生活和它的歷史根源很絕望,于是我讀書上學,把這種‘農村的根’除掉,現在經歷了一大圈后,又開始‘尋根’了。”
很多參加了碧山豐年慶的知識分子們回城后都寫了日記。沒有親臨現場的人,通過所有藝術家們零散的日記碎片,幾乎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鏡像:在那個 8月盛夏的碧山村莊里,一群知識分子們在鄉野里的糧站和祠堂間,和農村進行一次平和平等的交流。他們對著當地的村民展示當地農村古老的公共生活文化,也點 燃了知識分子們對于“到鄉間去”這種生活方式理念的激情。最可貴的是,歐寧和其他參與者們,始終強調了知識分子和農民在這個計劃中完全平等的基礎思想。只 有身份平等,才可以平和地交流。他也不希望碧山計劃會讓那個村莊演變為一個類似“宋莊”的藝術家群居地。
歐寧將持續這個“碧山共同體”項目,把它變成一種日常:“我們以后每年都會做,而且會把很多活動分散到每個月里,比如邀請詩人到祠堂給孩子們講 詩的詩歌課,會每個季度都持續進行;還有對農民的有機農業經驗分享等等,以后它們都會變得更加日常。2011年的碧山豐年慶,只是一個開始。”
不愿被收編的《天南》
今年3月,由歐寧主編的文學雜志《天南》正式出版。《天南》本就是廣東省的一個刊號,代表著改革、創新的一種南方精神。和歐寧追求的文學批判精 神一致。而《天南》的英文刊名“Chutzpah”來自希伯來語,意思是“肆無忌憚”。歐寧說,他希望這本雜志具有“打破常規的勇氣和精神”。
兩百多頁的《天南》一半內容為專題,另外還有獨立書評、深度報道以及自由組稿等。創刊號“亞細亞故鄉”一上來就把第一個專題定調在了歐寧最感興 趣的話題——亞洲農村。而后的詩歌地理學、情色文學等出位而新穎的專題,讓這本幾乎全是長稿的文學雜志每期一出爐就會立即在報刊亭一售而空。而同時,幾乎 和天南同時出現的《大方》,已經不到年末就黯然收場。《天南》卻已經在年末開始準備著2012年的新發展。《天南》的專題嚴謹度已經讓操作難度相當大,而 雜志中時常出現的那些尖銳的文章和關于現實的探討,讓不少人為雜志捏一把汗。但歐寧堅持這種批判性,但也一直在探討一個平衡點以維持尺度:“我們當然不希 望辦幾期就被關掉。雜志審校部有一位有相當出版經驗,也在官方出版社有很多年工作經驗的人,會在最終審校的過程中把握那個‘度’。其實往往很多時候,是我 們的自我審查太過嚴密,反而經常是自己在嚇自己。我在想,天南團隊想做的內容,以后還是會持續去做。其實做起來之后你會發現那個底線,會感覺到中文審查制 度重點在于政治。對于文學,其實還有很大空間。”
涉足文學、電影、音樂、設計、建筑等許多不同媒介的歐寧,在創辦《天南》時找回了他在1980年代辦地下文學刊物時的狂熱感。忘我而日以繼夜地 工作,這種狀態讓歐寧既精疲力竭又有充盈的享受感。《天南》的誕生其實少不了歐寧的個人情懷:“我年輕的時候寫詩,做展覽,中間經過很多很多領域和媒介, 最后發現文學這種形式最純粹,使用的媒介最少,單純的只是語言。于是我想要回到這個領域。而中國這個社會經過幾十年發展,人們對于財富最基本的需求已經在 物質上滿足了,開始更深刻地追求精神消費上的東西。所以,其實從商業角度上來講文學是很大的市場。”
歐寧:藝術家、策展人,創辦《天南》雜志,“碧山豐年慶”策劃者
微評語
歐寧是中國愿意以實踐精神把紙面上的想法嘗試兌換成現實的藝術家代表,他溫和而激進地保持著雜志既可以維持商業運作,又不被主流文化收編的獨立 視角。在號召知識分子回歸農村的碧山計劃里,歐寧的詩人情懷并沒有妨礙他冷靜調研中國農村現狀和實驗精神,這個度的拿捏,也許本身已是一種藝術
微語錄
《天南》是新銳的老派雜志,不按市場出牌,側重年輕作者,關注各地文學甚至是小語種文學。
2011年7月19日
參加“碧山豐年祭”的藝術家和嘉賓將獲得三份禮物:意大利Moleskine筆記本一本,《天南》文學雙月刊第三期“詩歌地理學”特輯一本,以及由小馬+橙子根據黟縣漁亭糕的傳統生產方式設計制模和重新包裝的“碧山豐年慶”五字糕點,這是一種傳統糕點再設計的嘗試。
2011年8月21日
按照編《天南》第三期“詩歌地理學”專輯的經驗,八十年代詩人們的新作多數寫作于他們的旅途,也許因為今天這個已經全球化的時代,整個社會都在 鼓吹流動性,從資本的無邊界流動,到人口的遷移和跨國旅行,這為詩人們創造了八十年代所無法體驗的廣闊的旅行經驗。以后詩歌會被大面積消費,但精神難再重 建。
2011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