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勾犇
在職業藥品打假人高敬德看來,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門一直是他堅實可靠的同盟軍。杭州市藥監局江干分局對于高敬德的假藥舉報,在歷經兩年、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卻牽線讓售假者與舉報者私了,并加蓋公章做見證。
見證“私了”,是工作失誤還是售假者幫兇?
為督促藥監部門盡快處理其兩年前的一起舉報,今年6月23日,家住上海的高敬德專程來到杭州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江干分局。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具體負責此事的工作人員卻打電話喊來了售假者,并起草了一份《協商意見》。
這份《意見》白紙黑字寫明:高敬德與神龍保健用品商店就高敬德向藥監部門投訴舉報該店銷售的嬉春丸等五種產品,達成一次性解決意見。該店向高敬德賠償購買產品價格10倍的賠款計1200元;高敬德領取舉報獎勵4300元;高敬德放棄包括投訴舉報、訴訟、行政復議、向媒體曝光等在內的各種形式就本案追究神龍保健品店和藥監部門的責任。除了高敬德和售假機構在《協商意見》上簽字外,江干分局還在協議上加蓋了公章“以做見證”。
高敬德稱,這份協議是藥監局的工作人員在電腦上敲出來的。同時,藥監部門還要求自己在簽署協商意見之后,放棄一切追究藥監部門責任的權利。隨后,神龍保健品店向他支付了1200元賠款和本該由藥監部門支付的4300元舉報獎勵費。
江干分局局長莫清蘭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分局的確在這份《協商意見》上蓋了章,此舉是希望為雙方做個調解的見證。她承認4300元是由保健品店支付的,但寫成“舉報獎勵費”是高敬德的授意。至于協議為何是由工作人員起草,是“因為高敬德的手此前受過傷不方便”。關于放棄追究藥監部門責任的表述,則是高敬德和保健品店的要求。
然而事實上,早在5月15日,記者就曾目睹高敬德和江干藥監分局某科長的一次通話。高敬德說,該科長告訴他局里認定的案值大概是兩萬多元,并告訴他可以叫賣假藥的人一起過來協商解決,把案件了結。高敬德掛完電話之后百思不得其解,“藥監局是執法者,為什么卻反過來成了售假者的幫兇?”
然而,當記者就此事向莫清蘭求證時,她卻自始至終認為,蓋章和作見證的做法雖然欠妥,但僅僅是工作人員“工作細節上的問題”。“當時出發點是在依法行政的同時,妥善化解社會矛盾”,并不涉及瀆職,更談不上做售假者的幫兇。
兩年未結案,是不作為還是執法難到位?
今年43歲的高敬德曾在上海的一家醫藥公司任職,一次,他意外服用了導致嚴重過敏反應的假藥,隨后走上了專業打假的道路。
2009年11月和12月,高敬德先后六次向藥監部門舉報,位于杭州天城路的神龍保健用品商店銷售的阿拉伯偉哥、澳洲袋鼠、嬉春丸、蒼蠅水、陽痿早泄克星等保健類產品涉嫌非藥品冒充藥品銷售。隨后,藥監部門分別在11月20日和12月2日,現場查獲了以上五種產品,并進行了先行登記保存。記者在調看這五種產品的外包裝復印件后發現,這五種產品幾乎用肉眼就可以看出,是違反國家有關規定的假藥或問題產品。
然而,高敬德此后多次催促詢問,卻一直沒有接到藥監部門的處理結果。對此,江干藥監分局的答復是:“我們一直在進行調查。”
莫清蘭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高敬德舉報的這類產品是一種邊緣產品,定性非常難,他們的審批和管理涉及質監、工商、衛生等多個部門,“要核實,工作量非常非常的大。”
在該局提供的一份“案件辦理進程表”上,記者看到,早在2010年3月下旬,藥監部門即已完成該案的調查取證工作和調查終結報告。但之后又認為,對案件定性理由證據不充分。“為了將案件辦成鐵案,我們決定對涉嫌產品送檢,以確保假藥的定性更加準確;同時,向外地藥監部門發函進行產品核查,加強假冒產品證據收集。”莫清蘭說。
從2010年11月起,江干分局陸續收到了杭州市藥檢局出具的檢測報告,確認除蒼蠅水外,其余四種產品均被檢出含有西地那非和他達那非等違禁藥物。同時,拉薩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也明確回函稱,蒼蠅水和陽痿早泄克星兩種產品標識的生產企業和批號并不存在。
杭州市食品藥品監管局辦公室主任俞永明告訴記者,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于2010年5月開展了一項為期兩年的“整治非藥品冒充藥品專項行動”,與此配套出臺的文件將這些似是而非的產品納入了整治的范圍。“也就是說,非藥品冒充藥品,包括一些保健品里面添加了藥物成分,都可以以假藥論處。”
關于高敬德舉報案件的調查本可到此終結,可事實并非如此。2011年5月,高敬德被告知方便時到杭州和保健品店“協商解決”。
此后,記者曾多次跟隨高敬德前往該轄區暗訪,并多次買到類似假藥。甚至在擁有藥監局發放藥品銷售許可證的正規藥房、有“安全模范藥房”稱號的正規藥店,也發現多種類似違規產品,經有關部門檢測,均非法含有西布曲明、他達那非等成分。
管理界定難,監管成“四不管”的灰色地帶?
記者的調查,引起了省、市兩級藥監部門對此事的高度重視。浙江省食品藥品監督局副局長吳寧一表態稱,無論僅僅是“見證”,抑或是主動“協調”售假者和打假者私了,都是一個“極其低級的錯誤”,并已責成杭州市藥監局介入調查。而市藥監局則明確表示,目前紀委已介入并開展調查,結果出來后,會給媒體、當事人和各方公眾一個滿意的解釋和答復。同時,在上級部門的關注下,江干藥監也已于近期向神龍保健品店的實際經營者發出了處罰聽證通知書。
“打假者是藥監部門永遠的同盟軍。”杭州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稽查處處長柳靜波說,最近幾年市藥監局舉報投訴中心每年接到的有效投訴均在100起左右,執法人員從這些線索里面發現了一批大案要案。他承認,高敬德舉報的這一類假藥情況比較普遍,鑒于此類產品在管理和界定時的特殊性和復雜性,藥監部門在執法過程中仍然存在諸多難題。
首先是法律法規缺失。關于保健品管理的實施條例遲遲沒有出臺,類似的保健品應該如何審批、如何生產、如何監管沒有明確的界定,導致部門之間職責不清,監管不到位、執法缺少強有力的依據。
分段監管,也導致目前相關的執法主體不夠明確。“還在田頭的農產品由農業部門監管,生產環節歸質監,流通環節歸工商,到了餐桌上,明確由食藥部門監管。俞永明表示,往往會有一些不法分子有意識地規避法律法規,在部門監管的邊界地帶鉆空子,這也給相關部門的稽查帶來了很大的難度。據新華社電
(責任編輯:郝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