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津逵:中國國際城市化發展戰略研究委員會副主任
中國25家高端智庫之一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理事、資深研究員
中國市長協會顧問、北京大學景觀學院客座教授。
如何讓歷史建筑“活”起來?當下在老建筑改造利用方面存在哪些問題?如何看待城市中的“鄉愁”?近日,中國國際城市化委員會副主任、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理事、資深研究員李津逵對本刊一一進行了討論。
歷史建筑活化的幾種方案
在城市化進程中人口越來越多,產業日益升級,地價不斷走高。但中國城市歷史街區的建筑大多是平房,當然也有一些殖民地時代的老別墅、老洋房。這些老房子在新中國成立后變為公有資產,分給了企事業單位和勞動人民居住,只收取很少租金。隨著歲月流逝,這些房子大多年久失修,舊房變成了危房。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產權問題是造成這些房子從舊房變成危房的重要原因。
住戶在在大雜院里生活很不方便。關心城市文化傳統的人們希望房子原貌不被破壞。結果是原住戶遷出,政府將老建筑收回。眾多未評為文物但又有歷史、有建筑審美價值的優秀歷史建筑收回之后做什么呢?做博物館嗎?這是不得以為之的最后選擇。一般的、并不具有重大歷史信息的建筑還是應當“活化”利用。目前主要有幾種解決方案:
一種是政府主導,公共財政包辦。比如天津市政府出資成立天津市海河風貌建設發展有限公司,把原意大利租界區中住戶遷出去,修復建筑、改善環境、提升景觀,打造成一個“意式風情街”。但是從改造到現在大約20年過去了,真正能活化利用起來做餐飲、酒店、咖啡館的老別墅,不知有沒有50%。
另一種是在政府支持下,由企業主動開展修復活化。比如,武漢市曇華林的翟雅閣就是一個比較成功的案例。由一個企業聯合體——武漢工程設計聯盟,把翟雅閣這座百年建筑、現代中國最早的室內體育館從使用者手中租過來,將其維修再進行活化,重新利用,改造成為一座文化藝術活動中心。
活化利用,一般都不會延續原來的使用功能,難于再現原有的生活氣息。但隨著城市化發展原來10萬人口城市中心區的一座小樓,變成了200萬人口城市中心的一座公共地標性建筑,它是不可能再重新住人了,假如再讓它作為住房的話,應該沒有人能住得起。它從一個私密空間變成了一個公共空間,用作商業、餐飲、休閑等功能依然可以延續建筑的文脈。在一個公共商業街區里面留出一塊地方作為私密空間,不僅這座建筑的效應難以最大化,同時對整個街區也是一種傷害。
國際上老建筑活化的成功案例非常多。比如倫敦泰晤士河邊的泰特藝術博物館,當初就是一座建于1947年的發電廠,城市環境升級就停止發電了。然后泰特集團就把它變成了一座當代藝術博物館。這是非常聰明的一個項目活化,這樣的項目在歐洲非常多。
香港也有一整套優秀歷史建筑活化的程序。首先要有一個基金,把列入名錄的優秀歷史建筑發標出去,讓有意向的機構使出活化方案來投標,有個委員會對申報項目做評估。方案要說明把建筑修復后用作什么,這個用途里面要有很重要的要求,就是要拿出一定的時間空間向社會公眾開放。然后委員會來評標,最后決定將這個建筑活化項目交給誰。
老建筑活化離不開社會建設
一直以來,政府部門對于老建筑的改造面臨一系列問題和矛盾。一方面,改造老建筑的技術難度大、資金投入多;另一方面也動輒挨罵,動力不足。
曇華林的翟雅閣博物館
最重要也是最難的一點就是要伴隨歷史建筑的活化同時進行社會建設。第一,要讓公眾參與。從整個老建筑的改造到活化使用,都應該調動起社會力量,讓社區居民參與進來。假如政府一家關起門來做,老百姓是不會買帳的。第二,一定要鼓勵創新型研究。每一座建筑本身的條件、周圍的環境、城市的歷史都不一樣,但很多建筑設計院、規劃設計院都按照規范程式做事,不敢而且也不愿意對具體情況做具體分析。他們就會按照一種統一的模式把這些極其富有個性的建筑搞壞。特別是,假如由一個建筑院統一設計,一家施工單位統一施工,最后就很可能把原本“四世同堂”的建筑變成了相貌一樣的“同班同學”。
至于城市開發建設過程中存在的大拆大建、拆真建假、拆舊建新、拆小建大、過度開發等問題,這其實就是地方政府的價值取向問題。單純的經濟取向,致使其傾向于把老城拆掉,然后建一座新城。在這個過程中間GDP上去了,基建規模也上去了,投資規模也上去了,而且還有很多的花錢的地方,滋生了一些貪污腐敗。但是,假如從歷史和文化的角度來看,這些建筑應該保護起來加以活化,留給后人是一筆寶貴的文化遺產。
最近,住房城鄉建設部發出通知,專門針對于這種房子一拆了之的現象,之前全國政協也有關于進一步做好城市即有建筑的保護更新改造的座談會,這些都是積極的信號。但還是希望能有更多硬性的、有約束性的法律制度出臺,嚴格執法,加大違法成本。
“西學為體,中學為用”
最近幾年,民間對于老建筑、對于歷史文化的熱情升溫。比如,關于一些關于文物、文化的電影很受年輕人的喜歡,就像《我在故宮修文物》。也有設計師把自己的工作叫做“我在東城修胡同”,這些專業人士很多都不是體制內的。一些體制內的大院大所,他們的日子太好過了,因此做出的結果往往是拆掉,然后按照一個統一的、毫無可信度的模板復制,把城市的個性一一抹殺。
倫敦泰晤士河畔的泰特藝術博物館由廢棄的發電廠改造而成
僅僅靠中國傳統文化不可能完成中國的城市化進程。畢竟中國古代的城市并沒有代表人類歷史上最優秀的城市文明,中國如果要完成城市化、現代化建設,需要“西學為體,中學為用”。
我們的城市建筑,應該以西方現在已經完成了的、已經實踐過的一整套理念、技術、工藝、材料和方法作為基本依據。把中國歷史傳統建筑中的智慧,注入現代建筑中,使其具有中國風格、中國特色,讓年長的人感到親切,感到有歸屬感、有依戀感,年輕人感到有時尚感、創意感。這就是中西兩者之間的關系。
而怎么才能留住城市的鄉愁?坦白說,城市應該有鄉愁嗎?城市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呢?應該是一個有活力的地方啊。有活力的城市,居民主體一定是移民。并且還不是以往那種工礦企業移民城市。比如包鋼、攀枝花、鞍鋼、大慶那樣的城市。在那里,第一代是移民,第二代和第三代就變成原住民了。越是創新能力強的城市,移民的比例就會越高。
是不是在新興的移民城市里就不保護歷史文化建筑了呢?這完全是兩回事,歷史文化建筑照樣需要保護。只不過,移民城市的胸懷會更開闊,她的市民會在共同愛護移民地的歷史建筑中形成新的認同。他們保護的不是自己老家的建筑,而是大家來到的這座城市,例如深圳。深圳的歷史,對于所有來深圳的移民來說更是需要尊重的,沒有當年寶安縣人民的犧牲奮爭就沒有大家闖深圳的可能。因此今天的深圳人熱愛深圳一如自己所深愛的故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