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濫捕濫撈沒有得到根本性遏制,長江流域階段性禁漁和增殖放流均未阻止漁業資源進入“快速衰退期”,不僅有多種魚類滅絕,數量和種類均大幅銳減,水生生物資源不斷惡化。中科院院士曹文宣等國家淡水魚研究專家表示,長江水生生態環境保護已進入存亡的“危急關頭”,建議改當前的階段性休漁為全面休漁十年,“搶救性保護”我國最大的水生生物資源庫,恢復長江生態。
珍稀物種滅絕瀕危家魚卵苗量僅為上世紀0.3%
據不完全統計,我國長江流域有水生生物1100種,其中魚類370多種、底棲生物220余種和其他上百種水生植物,居全國各水系之首。此外,長江水系還有10種河海洄游性魚類,有中華鱘、達氏鱘、白鱘、江豚等國家級保護動物,是我國非常重要的生物多樣性物種資源庫,也是我國最大的漁業資源基因庫,對保障國家生態安全和經濟可持續發展具有重大意義。
然而,自上世紀八九十年以來,長江生態資源大幅減少。首先是一些珍稀物種滅絕或者瀕危。中國科學院院士、淡水魚類研究專家曹文宣介紹,長江里的白鱀豚、白鱘、鰣魚等5大珍稀水生動物已經消失,江豚和中華鱘等珍稀物種已經處于極度瀕危狀態。
長江曾經和南美的亞馬遜河是世界上唯一兩條同時擁有兩種淡水豚類的河流。但由于漁業資源大幅銳減,被譽為“長江女神”的白鱀豚自2003年后再無蹤影,2007年中外科學院宣布其功能性滅絕。目前幸存的長江江豚,全長江流域僅存1000頭左右。
其次是漁業資源大幅銳減。長江是我國淡水漁業最重要的種質資源庫和卵苗采集場。但是,近年來四大家魚卵苗監測發生量徘徊在1億尾左右,僅為上個世紀50年代監測發生量300億尾的0.3%,對我國淡水養殖業的產業安全埋下巨大隱患。
第三是水生生態惡化,遺傳多樣性弱化。國際淡水豚類研究專家、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員王丁介紹,白鱀豚、江豚等為長江里的旗艦物種,是生態環境好壞的“指示物種”,“滅絕以及極度瀕危都意味著長江的生態環境已經壞了,水生生物到了存亡關頭。我們發現的死亡江豚很多胃里一條魚都沒有,它們是餓死的。”
科學家發現,近年長江魚類的遺傳多樣性大不如前。曹文宣說,長江各江段采集的樣本都出現了個頭變小,環境適應力降低、疫病抵抗力降低的問題。“數量和遺傳性都進入了快速衰退期,這兩年用長江的親本育種,魚苗的存活率和質量都大不如前,這是遺傳多樣性降低的直接影響,最終危及長江這個天然種質資源庫的存亡。”
“酷捕濫撈”是種群銳減的罪魁禍首
長江里淡水魚資源減少,原因是多方面的。流域內經濟活動高速發展,長江河道里航運以及沿岸人為的破壞活動頻繁,惡化了生物生存環境。專家表示,其中最為主要的“兇手”就是酷捕濫撈,不僅減少漁業資源的“存量”,還嚴重破壞“增量”。
記者在曹文宣院士團隊所做的多個漁業資源考察的資料中發現,長江中下游包括兩湖流域,漁民使用電捕、“迷魂陣”、人工圍堤、密眼網具等違法捕撈行為仍然存在。
中科院水生所研究員謝松光介紹,他們曾在洞庭湖做過相關調查,結果顯示漁民的捕撈總量中91%都是50克以下的幼魚,其經濟價值僅占全部漁獲物收入的22%。重量超過100克的魚僅占捕撈總量的2%,而其經濟效益占到56%。
謝松光說:“這幾年漁民的漁獲物呈現數量少、質量低、幼齡化的趨勢,這種不可持續的捕撈方式使得魚類自然生息受阻。”
實際上,國家針對酷捕濫撈有多部法律和文件,比如自2002年開始實施的階段性禁漁制度及增殖放流等非常有針對性的措施。但由于酷捕濫撈的屢禁不絕,政策效果卻“大打折扣”。
專家表示,階段性禁漁已不能續上“魚類生長鏈”。由于沿江的濫捕濫撈,自然繁衍的后代還來不及長大就在解禁后被捕撈。曹文宣向記者展示了一份調查記錄:科考人員漁民開禁后的漁獲物抽查發現:一條約6月4到8日繁殖出來的魚,在8月3日被捕撈上岸。“生出來不到兩個月就被捕撈,魚類生長鏈被打斷,現行禁漁期制度的初衷難以實現。”
此外,曹文宣表示,由于目前的增殖放流無法進行客觀的效果評價,一些增殖放流的魚苗也被漁民捕撈上岸,每年全國各地總計數億元的投入“總體貢獻率差不多僅有2%”。
全面休漁勢在必行條件成熟可行性高
不少專家表示,當前要保護和拯救長江的漁業資源根本還在于控制濫捕濫撈。由于目前的長江珍稀魚類大多瀕臨滅絕,而普通四大家魚的生存和整個水生態環境也情勢危急。同時,修復長江生態環境早已成為近兩年環保領域的焦點話題,曹文宣等科學家認為,全面休漁十年既有必要性,又有可行性,“不能再拖了”。
一是“生態賬”,休漁十年還長江生機,逆轉生態退化趨勢。曹文宣等專家認為,以長江當前的生物資源和生態環境,把經濟發展和“黃金水道”建設等因素考慮在內,如果嚴格實行十年全年休漁,長江可以得到一個“黃金生態修復期”。“10年里魚類有3到4個繁殖周期,必然能逆轉當前長江生態惡化的趨勢。”
二是“經濟賬”,長江漁獲物數量大幅銳減,而漁船柴油補貼和增殖放流耗費巨大。農業部長江流域漁政監督管理辦公室(下稱“長江辦”)介紹,長江流域天然捕撈量由20世紀50年代的40多萬噸,降至目前的10萬噸左右,漁民群體生計難支撐,“漁民越捕越窮,生態越捕越糟”的困局形成。
與此同時,柴油補貼政策飽受詬病,不僅不能遏制漁民捕撈,反而鼓勵漁民保有漁船。據介紹,一條漁船每年柴油補貼達數千元,僅2014年流域內內陸捕撈漁船油價補貼總額就為11.2億元。
三是“社會賬”,開展漁民“退捕還魚”工程,有序推進漁民轉產轉業和脫貧致富。長江辦調查統計顯示,全流域現有捕撈漁民6.3萬戶,漁業人口28萬人,勞動力14萬人,捕撈漁船約6.2萬艘。長江辦主任李彥亮介紹,部分省市已經開展了漁民上岸轉產的試點,或培訓技能進城務工,或“轉捕為養”“轉捕為運”,或轉為基層“護漁員”,或補充基層漁政管理隊伍等。
長江辦測算發現,如果按照貴州赤水河的轉產轉業模式,6.3萬戶漁民全部實現轉產轉業花費在100億元以內。如果分五年實施,柴油補貼約為50億元以上,剩下50億按中央和地方1:1負擔,各是25億元,分攤到五年內,各地新增財政負擔非常有限。而漁民的生計問題、貧困問題卻得到了歷史性的解決。